流年头顶大事短篇小说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19-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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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在我们这里,过新年了,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要理发。理发过年可是头顶大事。过新年,辞旧迎新,孩子们要一身新,从头到脚。新头发,新帽子,新围脖,新褂子,新裤子,新鞋新袜子。大人们呢,讲究些的,条件好些的,也要一身新。即使穷点的,扯不上新衣裳,最起码也要上理新发,下穿新袜。离了这两样,算不得过年,勉强过了年,一年也会晦气的。所以,到了年底,最忙的就是理发店。最忙的手艺就是理发剃头。
平日庄户人忙,忙里往外,忙鸡忙狗,忙锅台忙田地忙庄稼,头发长了,就自家人拿把剪子或者推子绞绞剪剪了事,反正泥里水里忙嘛,又不出去赶集上店,又不出去做客坐席,谁也不笑话谁。到过年就不行了,庄户人忙一年,鸡飞狗跳的,春节是一年里最大的节日,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这些天里什么事都放下不再忙了,就是赶集上店,做客吃席,看新媳妇闹新女婿,就是喝酒聚会,就是玩儿。别看是玩,这可都是些重要的场合。小孩子要长岁见客,赚压岁钱,要理个新发型;小伙子小姑娘要趁这个机会好好打扮打扮,该相亲的相亲,该结婚的结婚,不到年龄的,也要学会臭美,所以头发更要该染的染、该烫的烫、该拉直的拉直;年龄大的有要做公公、该当婆婆的,自然也要吹吹剪剪,焕然一新;老头子们也重视,洗澡剃头刮胡子,刮得锃亮,再弄一顶“火车头”棉帽子,“天增岁月人增寿”了!所以说,你看看,理发重不重要?简直太重要了。
再说了,在我们这里,还有个说法。那就是“正月里不理发”。正月里要是理发,据说要死舅舅。谁没个舅舅呀?谁不是外甥呀?你年前不理,正月里理发这不是明摆着要咒舅舅死吗?不打死你个外甥才怪哩。我们村上的憨书成,年前就是不理,正月初六理了发正月初七提着两瓶酒去看他舅,让他舅舅一顿臭骂,饭也没管,酒也给扔了出来!这成了我们村的一个笑话,一到年底,人人说,说一次笑一次,憨书成一到春节就抬不起头来。既然正月里不能理发,腊月里谁不抢着去理发?两个月不理,那还不成了长毛猴?
所以说,理发过年,才是头顶大事。肉可以少割,鱼可以少买,水饺可以不吃,要是不理发,人家会说你不讲究,会落笑话的。所以,刚进腊月,喝了腊八粥,红林就盼着爷爷带他赶集剃头了。红林今年十二岁,过了年就十三岁了。十二岁之前,红林还没进过理发店。二叔家有一把推子,红林要理发了,就让二叔给推推。二叔是个能人,从来没学过理发,但买了把推子就会理发了。家里老少理发,基本上都是二叔操刀。二叔的推子用得在意,十多年了,还能用。只是刀片不快了,有时候,会夹头发,上一次理发,二叔的推子就夹住了红林的头发,二叔还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往前推,扯疼得红林呲牙咧嘴的,哎哟哎哟地叫唤。红林护着个头,不让二叔理了,二叔满脸惭愧,进屋里取了煤油,使劲往推子齿上倒油。“缺油了,缺油了。”二叔说,“滴上油就行了。”红林不想让二叔理了,但头才理了一半,总不能理个阴阳头,那怎么去学校?还不让同学笑死?后来没办法,只要咬着牙让二叔理完。
二叔的推子不行了,不光刀片不锋利,锯齿咬合不严,就是弹簧也都坏了。倒上了煤油,还是不好使,把红林弄得一头煤油味儿。红林洗了三包洗头膏,闻起来还是煤油味。红林生气了,嘟囔说“什么破推子!”二叔不爱听,指着红林说,“就我这破推子,推了咱家,推了咱村多少头呀!你们省了多少钱呀!”这话不假,二叔这一把破推子,不光给全家理发,左邻右舍该理发了也来借,这十多年,得理了几百个上千个头了吧?按一个头两块钱算,得省了几千元了?
红林理亏,一溜烟跑了。他可是下了决心了,从今之后,再也不用二叔的推子理发了,再也不让二叔理发了。其实,他不让二叔理发,除了推子爱夹头发外,还因为二叔的手艺其实很一般。在二叔手下,他只会理两种发型。一种是“蓖麻盖”,少年发型,就是下面推光,上面留着,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大“蓖麻叶”,也有叫“茶壶盖”的。一种就是光头,刺啦刺啦一气推上去,把能看见的黑毛全剃下去。红林的爷爷每次都理这种发型。但这种推子不是剃刀,头发推光了,但刮不干净,效果其实不理想。所以,每到年底,进了腊月,腊月二十五,红林的爷爷总要去八里路外的镇街上去理一次发。在镇政府门口西侧,有一个老理发店,别看理发师傅是个瘸子,但是理发店开了二三十年了,那手艺,啧啧,特别是一把剃刀耍的,红林爷爷最佩服了。红林跟着爷爷去过几次,每次爷爷都幸福得要睡着似的。每次剃头,瘸子先是刺啦刺啦地在一块厚皮带上磨刀子,磨完了,左手把住爷爷的头,稍微歪一下,右手挥刀,一刀下去,爷爷头上就出现了一条白带子,像一条小路。几刀下去,就剃个差不多了。剃完了不算完,接着是洗,洗完了,弄块白毛巾用滚水烫了,往爷爷头上脸上一盖,把椅子一拉几乎平躺下去,爷爷眯着眼,那个感受呀,简直要上天。这样停了五六分钟,揭开毛巾,瘸子就开始给爷爷再刮一遍头皮,刮满脸的络腮胡子,用剪子剪掉鼻子里和耳朵里的黑毛。最后,啪啪啪在爷爷肩膀上拍几下,说一声“好嘞!”爷爷飘飘然站起来,似乎脚下发软,像踩着云朵般,那个舒服呀,那个享受呀。
可红林不敢,他害怕。那寒光凛凛的剃头刀子,锋利得吹毛断发,往头上、脸上、脖子上……哎呀,吓死人啦。每次爷爷理发,他都提着一口气,害怕那人一刀子把爷爷给割破了。可每次,爷爷都毫发未损,干干净净地站起来,高高兴兴地掏钱。爷爷可是最吝啬,不舍得花钱的,但就是理发的时候掏钱掏得大方。红林不理解。有一次,不忙,爷爷对瘸子说,给俺孙子也剃个光头。那瘸子就要过来摸红林的头,红林却吓得一溜烟跑出去。他才不敢让瘸子剃头哩,还是回去让二叔给推去吧,他可不敢。
但红林今年十二岁了,过年就是十三岁了。在我们那里,十三岁就是小大人了。要是男孩子,那就是全家的半个顶梁柱了。爷爷总是说,他十二岁就跟着大人去东山套拉车子拉石头了。自从上次,二叔把红林的头发夹下来一撮子后,红林决定,从今再也不让二叔理发了。爷爷说,到年底,咱爷俩去镇上理发店里去。
镇上挨着有两家理发店。一家是给爷爷理发的瘸子,主要是接待中老年顾客,剃头刮脸最拿手。还有一家是前几年新开的,叫“新潮美发店”。刚开始,红林不懂得美发是啥意思,后来知道,其实就是理发。这个店的店主是年轻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染着红头发,穿着牛仔裤,裤子口袋里永远插着梳子和剪刀。还雇着两个小姑娘,一个也是理发师,另一个是专门管洗头的。红林跟着堂哥红果去过。红果骑着摩托车,每次都是去新潮美发店理发,去了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给他洗,洗完了,另一个小姑娘给他剪,剪完了,最后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给他修。红林觉得红果喜欢那剪洗头发的小姑娘,去了他总是和她说说笑笑的,一见她俏皮话就特别多,逗得那姑娘前仰后合的。弄得红林脸色红红的,怪不好意思。有一次,那姑娘看见红林,问红果,“这个小帅哥是谁呀?”红林从来没和这么漂亮的姑娘说过话,窘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接话,红果接过话来说,“咋的?相中我弟弟了?我弟弟还没女朋友呢,给介绍一个呗?”“去你的!这小伙子这么帅,腚后头还不跟着一大群呀?”那姑娘打趣说。红林更害羞了,脸红得像一块红布。
这次年前要去镇上理发,自从爷爷说了,红林就盼着了。可爷爷不急,他说,等到腊月二十五,年集的时候,咱们一块把集也给背回来。爷爷这是图省事,是说理完发接着赶年集,买年货。“到时候还不得人挤人?”红林说,“就怕排不上队理发。”爷爷说,“早起早去不就行了。到时候咱们跟着你二叔的三轮车去。”红林的二叔是个菜贩子,一年到头忙着贩菜卖菜,赶集上店。特别是到了年集,天不亮就要赶到集上占摊位。跟着二叔的三轮车去,肯定晚不了。红林放心了。而且,说不定,去早了,二叔还会请这爷俩吃根油条喝碗丸子汤哩。那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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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天还黑着,二叔就过来拍门。“红林,你去不去?快起来,快起来!”爷爷已经摸索着起来了,红林闭着眼睛开始穿衣服,“去这么早!困死了!”红林嘟囔道。“早去了早理发,要是晚了还真理不上了。”爷爷说。红林跟着爷爷睡的,从六岁开始,红林一直跟爷爷睡,也跟爷爷的感情最好。红林爹福才从红林小时候就常年在外面打工,打工的地方很远很远,叫什么深圳,据说到了祖国的南边疆上了,红林没听说过。爷爷也没听说过。红林还有一个六岁的妹妹跟着娘睡,红林就整天长在爷爷家,吃在爷爷家,睡在爷爷家,但爷爷喜欢着呢。一天不见爷爷,红林就掉魂儿似的。他和爷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奶奶说,“两个老小!老活宝小活宝!”
前几天爹打来,说今年过年不回家了。往年爹都是回家过年,可爹为啥今年不回来了呢?春天出门,过麦不回来,收秋不回来,过年也不回来,这还是个爹么?哼!红林气哼哼的。爹在里要给他讲话,他躲出去,不理他。他想爹。过年到了暑假,他就是初中生了,爹也不回来,这爹还是个好爹么?红林盼着爹回来,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每年过年爹回来都要给红林发奖金。红林学习不错,前年发的三百,去年发的五百,今年爹说要发一千。你可着花去,想买啥就买啥。爹说。但爹过年不回来了,这奖金哪里弄去?红林年后还想买辆新自行车呢,这下子可能要泡汤了。其实,从去年回来,爹就嘟囔着说“再也不趁过年回家了!挤死了!愁死了!累死困死了!”爹说的是买不上票愁死了,去年通宵排了三次才买了一张站票;爹说的挤死了,是说火车上挤死了,一双新皮鞋,硬是挤掉了鞋帮子;爹说的困死了累死了,是说他在火车上站了两天一夜才回的家,回家后爹倒头就睡,睡了一天一夜,到了腊月二十九才起来,劈柴、杀鸡、炖肉、贴春联,而且还感冒了一场。爹说,“明年春节坚决不回来了,过麦的时候回来收麦,车票便宜不说,火车上松宽。”娘没说话,愣了一会,端着猪食去了猪圈。
但爹不回来过年,这年咋过呀?红林想。杀鸡怎么办?劈柴怎么办?春联谁写呀?年初一早起来请家堂拜年咋办呀?还有年后表哥刘成结婚,谁去做客坐席?年后正月里家族兄弟们爱轮流着请客喝酒,咱家咋办呀?红林有一大串问题,但红林也没有说出来,红林转身出门,去了爷爷家。奶奶炖了鱼,红林要去吃鱼去。
跟着二叔的拉菜三轮车去了镇上,天还没有亮。坐在车兜里,寒风呼呼地,真冷。爷爷穿了棉大衣,把红林裹起来,红林还是觉得冷。牙齿直打颤,手脚冰凉冰凉的。倒是胖婶子会坐,一上车就坐在前面车驾驶棚里去了,那里面没这么冷。二叔说让爷爷和红林进去,可爷爷不愿意,爷爷说,她婶子身子不好,别受了寒。爷爷就和红林坐在了尖尖的蔬菜堆上。幸亏路不算远,嘟嘟嘟嘟,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镇上了。
下了车,二叔和胖婶子就忙活起来。铺塑料布,卸菜,拿称,忙得不亦乐乎。红林还想着到了镇上二叔会先请他们去吃顿包子,喝碗羊杂丸子汤,但看起来二叔一点这意思也没有。红林冷得跺脚。爷爷说,我带红林暖和暖和去,你们忙着吧。二叔说,去吧,要理发早点过去,晚了可就白来了。
爷爷带着红林走了,到了街南头,先去了一家快餐店,要了六个大包子,要了两碗羊杂丸子汤。“不用去那么早,去早了也不开门。”爷爷说,“咱爷俩先暖和暖和。”爷爷拉拉红林的手,心疼地说。“爷爷真好。”红林在心里说,眼里一热,差点掉下泪来。“长大了,我工作挣了钱,要天天带爷爷去喝羊杂汤。”红林在心里发誓。他知道,爷爷是最抠门的一个人,因为爷爷没钱,爷爷挣不来钱,但爷爷对红林从来没有小气过。爷爷把他碗里的羊肉又捞了一些给红林,他还要了一杯白酒,爷爷一顿也离不开喝酒。爷爷让红林也喝点儿,红林嫌辣,爷爷就说,红林过年就十三岁,就是大人了,该喝点酒了。我那时候十三岁,已经喝半斤酒了,我十四岁就娶了你奶奶了。红林就憋着气喝了一大口,一股热流热辣辣地顺着喉咙淌下去,真够味!爷爷笑起来,说,好,好,红林长大了。
吃完饭,天色大亮。爷爷和红林就直接去了理发店。理发店正开门准备迎客,爷爷和红林是第一个客人。爷爷和红林都很高兴,他们是第一个,这是个好彩头!爷爷先把红林送进“新潮美发店”,对小伙子说,给俺孙子好好理个青年头该吹的吹,该剪的剪。小伙子打量了一下红林,说,没问题,保准是今年最流行的新发型。爷爷把红林搁在这儿,就去了隔壁,他去找瘸子理发师剃头刮胡子去了。理发店里开了空调,暖哄哄的。红林打量一下,看到四壁都是大玻璃镜子,明晃晃的,红林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林有些害羞,扭过脸去。说实在的,红林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自己面对这些陌生人独立干一件事。更何况,他看到了,那两个漂亮的姑娘也都在,正准备给他洗头呢。“小红,先给小伙子好好洗洗头。”老板说。红林才知道那洗头的姑娘叫小红,小红穿着牛仔皮裙,烫着发,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真好看。红林还是第一次这样洗头,小红让他先仰躺在一个大皮椅上,把头伸出来,她弯腰在那里给他从前往后洗。小红手脚轻轻的,问他水烫不烫,他含糊地说不烫。心里像一面小鼓在怦怦怦。小红穿的毛衣有点松,领口垂下去,红林看到了一对饱满的白 。红林的脸腾地红了,飞快地闭上了眼睛。他激动地有点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娘之外女人胸前的这东西,他觉得脑子发懵,有一股热血冲上去,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后来,他几乎一直在晕乎乎的。
共 11482 字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篇小说的最大亮点有二:其一是标题。头顶大事,一语双关,一方面指过年时理发“大事”,因为习俗里有“正月不理发”的讲究,所以一到年关,尤其一进入腊月,正经八百地理一次发就成了一件很隆重的事情;另一方面,当是指少年人的心理和心智的成长,这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是真正的头等大事。其二,仪式。理发对小说主人公红林来说,不是单纯的理发,而是一种仪式,一个成人礼。我国古代各个年龄段都会有一定的仪式,很正式,比如“总角”、“束发”、“加冠”,都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小说主人公红林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但是因为父亲不回家过年,他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这个道理不是谁告诉他的,而是红林在人生第一次走进理发店,第一次理了一个成年人的发型后,因外形的改变而导致的神奇的心理变化——他不再把自己当作孩子,而是一个可以代替父亲的小小男子汉。他像父亲一样为家里置办年货,他为母亲买了红围巾,为妹妹买了针织棉帽,却不舍得为自己买一双皮鞋;他像父亲那样劈木柴、杀公鸡;他像父亲一样走亲戚、拜年、喝酒;他甚至准备像父亲那样,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待客……“头顶大事”理发帮助他完成了一个孩子向成人转变这一头等大事。小说心理描写很细腻,很符合人物形象,故事情节简单却生动,是很温暖很有正能量的佳作,推荐欣赏!【:石语】 【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6:40:4 从细碎的生活中寻找写作素材,并能发掘出深意,功力非凡,叹服中。向老师学习了!
2楼文友: 19:44: 头顶大事,很好的开篇,引出了一系列的事情!让整篇文看下来都顺理成章,也就在这顺理成章中让读者看到了人生百态,连着两篇文看下来,我不得不佩服作者老辣的写作功底!问好老师,祝夏安!
楼文友: 08:52: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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