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将军的昨日短篇小说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19-10-11
那是一个雨夜。下着麻秆雨。电闪雷鸣的。
马家村的俺三舅爷爷马继玉的院子里积满了水。
躲在俺三舅爷爷家里的俺爷爷,披着蓑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俺奶奶扒着门框说,死老头子,你不要命了?俺三舅爷爷的家人,也劝,也要俺爷爷先躲躲雨,别把这把老骨头淋散了,俺爷爷也不听。俺叔还在粪窖里,俺爷爷得回去救俺叔,雨这么大,能存住气?能要命?!
麻秆雨咋就下个不停了呢?不知道家里的雨,是不是也这么大,粪窖里灌进水了没有。要是灌进去了,灌满了,俺叔就惨啦,淹不死,才怪哩。
俺爷爷是一棍子把俺叔打闷,捆了的。
俺爷爷捆俺叔,是怕俺叔跟着一个唱坠子书的女戏子跑了。
俺爷爷虽然喜欢听戏,却看不起人家那些戏子,尤其看不起那些女戏子,哪怕是名角,满天红的名角,俺爷爷也看不起。俺爷爷为什么看不起人家,不言自明了。俺爷爷怕俺叔娶个戏子来,把家风给败坏了,豁出命来反对,俺叔就和俺爷爷搞理,死活都要这个戏子当老婆,俺爷爷就把俺叔打了。搂头一棍子把俺叔打晕了,怕俺叔醒来再跑了,找了根麻绳就把俺叔给捆了。俺爷爷刚把俺叔捆了,日本鬼子就要进村了。
日本鬼子进村是针对俺家来的,是专门来抄俺家的老窝来的。是汉奸刘七的汉奸队带的路。离村,没几里地了。信,是一个要饭打扮的人,送来的。这人摘下草帽,俺爷爷,俺奶奶一看,竟然是俺奶奶的堂弟——小三,俺的小三舅爷爷。俺爷爷不信,说,俺家又没共产党,鬼子汉奸咋就专抄俺家?!俺三舅爷爷就说,国民党也抗日,家有国民党,一样杀你!一句话戳到了俺爷爷的软肋,俺爷爷就噤声了,却满脸的犹豫,说,我一个死老头子,都到活埋的年龄了,要剐要杀,随他们。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俺三舅爷爷就把褂子角猛一撕,撕出一封俺爹的亲笔信,俺爷爷不但不再犹豫了,而且满脸惊骇。俺爷爷做梦也没有想到——多年没见了的俺爹,竟然是菏泽、定陶、成武、金乡、巨野五县边区工委书记,货真价实的共产党;也没想到失踪多年的俺三舅爷爷,竟然一直跟着俺爹,还活动在这一带。
俺三舅爷爷还没进村时,大街上就有人敲着一面破锣,“咣咣”的,大喊大叫着,一声紧起一声。“乡亲们,父老乡亲们,日本鬼子和汉奸队就要进村了!日本鬼子和汉奸队就要进村了!乡亲们快跑啊——乡亲们快跑呀——往西跑!往西跑啊——跑出这个村子就没事啦——”嗓门浑厚有力、高得出奇又有些耳熟,像那个说书的小红她爹的声音。这怎么可能是他呢?这不可能!再说,俺爷爷,正在为俺叔要娶他闺女小红这个戏子修理着俺叔呢,没顾上多寻思。俺三舅爷爷来了,这样来了,俺爷爷信了。可是,往哪儿躲?咋着躲?俺叔还让俺爷爷收拾晕了,还没醒过来呢,这么大块头的一个人,扛又扛不动,抬着也不可能,咋着躲?把俺叔藏了?往那儿藏?
枪声在村口上响起来了,越来越密,俺三舅爷爷都急出泪了,从腰里拔出驳壳枪来,顶上火,说,姐夫,再不走,就没有时间了,没时间了!又说,这是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你和我姐要是有一点闪失,是要受处分的,要受大处分的!俺家的大粪窖里刚起净的,没多少粪便,俺爷爷心生一计,把俺叔先扔进了大粪窖里,心想,躲过这一劫再说吧。
鬼子血洗了俺村,烧了村里的房子,俺爷爷豁出去要和小鬼子拼了,和汉奸刘七拼了,俺三舅爷爷死挡着,不让俺爷爷去。房子烧了没啥,关键是俺叔,这都三天了,俺叔是死是活没一点音信,俺爷爷心里着着火呢。俺三舅爷爷天天去打听,打听那些狗日的小日本鬼子和汉奸刘七走了没有。今天一雾隆明又去了。这都半下午了,来回也就是十几里路,咋还不回来呢?天又下起了这么大的雨,松一阵,紧一阵,像下油呀,俺爷爷心里的火,越着越旺。
俺三舅爷爷终于回来了,趟着院子里的积水,披着蓑衣,水漉漉地回来了;进院子把大门拴死说,姐夫,日本鬼子走了!汉奸刘七也走了!俺爷爷忘了骑来的俺叔的枣红马了,披着蓑衣,开开大门就冲了出去。俺三舅爷爷一把拉着俺爷爷说,姐夫,俺扒着粪坑看了,里面没有小六了,你别回去了,说不准还有汉奸的暗哨候着你呢!俺爷爷牛眼一瞪,甩开俺三舅爷爷,拍着胸口,说,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姐夫还怕死?!怕他娘个 啊!俺三舅爷爷就在后面追着,说,姐夫,你不能出一点事。这是组织给我的任务。俺爷爷一边往俺村方向跑着,一边说,屁任务呀!不就是一把老骨头!俺三舅爷爷没辙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捏,伸进嘴里打了个呼哨,立时从雨里走出了几个人影,前后照应着。俺奶奶见俺爷爷、俺三舅爷爷都走了,都去了俺村,顺手抓起一个斗笠,也冲进了雨里。俺三舅爷爷的老爹在后面跺着脚,说,大侄女,那是男人的事,你就别去了,回来吧。俺二舅奶奶就冲进雨里,扯住俺奶奶,怎么扯也扯不住。雨哗哗地下着,像要把这个世界淹了。
俺鲁西南农村早上的厕所,大多是窖式的。在院子里避影的一角,挖个大池子,很深的大池子,人跳下去都能蒙了。然后在粪池上加上几根棍子,上面扇上黍黍秸,罩上稷秧子,培上土,仅留一个洞洞。方便时蹲在洞洞口上方便。粪窖里攒上一季的粪便,粪便也捂好了,发酵了,起出来上地,不伤庄稼。俺家的人口多,大小十几口子人,三世同堂,还有长工短工,都在一个锅里吃饭,粪窖挖得特别大;大得像一间小房子,扔进去两辆大车,都没事。小日本鬼子来了,走的走,逃的逃,就剩下俺爷爷,俺奶奶,俺叔,三口人,粪窖还是这么大。不是俺爷爷不想改造一下这个大粪窖,是俺爷爷想,——人早晚还得回来。几年过去了,只听见枪炮声,却见不得半个人影回来。尤其是俺爹,把俺爷爷,俺奶奶,俺娘,扔在家里,一去几年,鬼影不见。不是俺爷爷,俺奶奶身边还有俺叔,俺爷爷怕是活下去的心劲都没了。
俺爷爷几乎是跑到家里的。雨还在哩哩啦啦下着,虽然没那么紧了,也不小。
俺爷爷快六十岁的老人了,跑得像射出去的箭头子似的。
路滑,俺爷爷不时地摔倒,摔倒了爬起来,再跑……
大门让日本鬼子和汉奸刘七砸烂了。砸得连魂都没了。房子也没了。五个院落,大小三十多间房子啊,除了几间低矮的土棚子,全没了。是烧没的。烧得连根囫囵檩条都没了。不是这场雨,怕是院子里的树也被烧没了,也被烧没了。俺爷爷顾不得这些,跑到家里,跑到粪窖边上,把蓑衣一甩,“噗通”一声,就从窖口上跳了下去。接着,“砰”地一下,粪窖的顶棚就飞了起来,飞了老远,飞得俺三舅爷爷俺奶奶满身的泥水。俺爷爷在大粪窖里摸了半天,却连根人头发也没摸到,俺三舅爷爷就说,俺说没有就没有,你就不信。俺爷爷脸木着,说,人咋就没了?我捆着哩。俺奶奶就说,你个死老头子,你要不是捆着,俺还不恁担心呢,这人都让你捆没了,你说,你说。俺奶奶说着,嚎啕大哭了起来。俺爷爷低低地大叫了一声说,你嚎叫个啥呀!这是逃生了,逃生了!俺奶奶还是哭,只是声音没那么大了,说,要是那些王八蛋抓了呢?俺三舅爷爷说,小日本鬼子和汉奸走了,俺就来看了,没小六。又说,日本鬼子没抓走一个人,也没杀上一个人,俺都查过多次了。俺奶奶才不怎么哭了。
俺叔是俺爷爷,俺奶奶的老生儿啊,是俺村里的一个大混混。俺叔这个混混,是俺爷爷,俺奶奶,仗着有几十亩土地,有一大家子人家,还有一个在南京国民党政府当官的大儿子,惯起来的。俺叔这个混混和街面上的其他混混一点也不一样。喊俺叔混混的人,也只有我们的家人,再说具体一点,也就是俺爷爷俺奶奶,和那些疼惜俺叔的亲戚,比如俺那些舅爷爷,俺那些七姑奶奶八大姨姥姥。要说起俺叔这个混混来,那话就长了。
俺叔排行老六。俺爷爷,俺奶奶都想让俺叔也像他的五个哥哥那样,不去城里读书,起码也要到城里学会一样吃饭的手艺,可俺叔小时候很痞。俺爷爷俺奶奶说出来的话,对俺叔来说还不如一个屁哩。你千说万说,俺叔都给你来个死气不吭,照样玩他的,折腾他的。俺叔六七岁到十二三岁吧,领着一帮小屁孩,不是砸人家寡妇门,就是爬人家新媳妇的墙头,把人家新媳妇浆洗的衣服、被褥什么的,都用锅灰画上画。这些画,当然是黄色的了,虽然没有一样像那么回事的,却就是那样的。俺叔在外面戳一回事,俺爷爷就会揍他一回,可俺爷爷却从来不是真揍,揍俺叔的目标把俺叔吓跑了就行,何况还有俺奶奶护着俺叔,俺爷爷又让着俺奶奶,放个屁都是香的,俺叔真正挨上的,没几次。按俺爷爷的脾气,俺叔要是真挨上俺爷爷的,那就是往死里揍了,不把你揍屙,揍得脱层皮,揍得你告饶,不算完。
俺叔这个痞劲的,久了,邻里们就不让孩子跟俺叔玩了。怕跟俺叔学坏了,长大了,成不了好孩子。可俺叔从来不怕谁不跟他玩。俺村子大,三四百户人家,小屁孩多了去了,这拨不跟他玩了,他就又有了一拨。一拨接着一拨,身后从来没断过七八个小屁孩。俺叔不光玩,还好喜打抱不平,看哪个小屁孩欺负人了,不把人家打个鼻青脸肿,打改了,不算完啊。你说,都是些吃屎的,你咋就知道人家是在欺负人呢?这时的俺叔,真是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踢死蛤蟆弄死猴”的“好孩子”,搅闹的四邻没个安静的时候;不是俺爷爷,俺奶奶为人出奇的善良,又有一大家子人家罩着,还有个在南京当官的大哥,怕是早让人家填到井里了或者摁死在粪窖里了。从小就惦记上俺叔的,不仅仅是后来的汉奸刘七啊。
俺叔是从什么时候不搅扰四邻了,没人说得清楚。
俺叔不搅扰四邻了,村里人突然发现,俺叔竟然是俺家长得最帅气的男子汉:身高一米八五,五大三粗,竟然还满脸的秀气和羞涩,和邻居说话,无论男女,还没张嘴就脸红脖子粗,直挠后脑勺,但俺叔贪玩的脾气,还是没改。俺叔不贪玩也没办法啊,家里有长工也有短工,什么活俺爷爷,俺奶奶都不舍得让他干,像村里私下说的那样——养了个人种。说俺爷爷,俺奶奶养了个人种,那是要把俺叔冤枉死了的。俺叔从来不沾花惹草,从十二三岁就有媒人给俺叔说媒,见的大闺女多得去了,有城里的,也有乡下的,个个似花如玉,还都饱读诗书富户人家的,俺叔愣是没看中一个。俺爷爷,俺奶奶宠俺叔啊,俺叔看不中,俺爷爷,俺奶奶嘟囔几句,也就随俺叔的便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俺叔这儿不管用啊。再说,俺叔上面的几个哥哥都娶妻生子了。俺爷爷,俺奶奶已有了 个孙子,2个孙女了,根往下扎下去了,俺叔早娶,晚娶,俺爷爷,俺奶奶,都不怎么在意了,但也不是不在意。有时候,俺爷爷,俺奶奶,猛然看到俺叔在眼前,像根大烟囱似的,戳来戳去,戳得眼疼。都二十三的大男人了,人家的孩子都遍地打酱油,甚至顶个劳力满地里干活了,咱还没个媳妇,也是愁呀;只是这个愁,没那么痛就是了。
俺叔自从不痞了,人整天像个大闺女似的,真是和邻居说话,无论男女,老少,还没张嘴,脸就红到脖子了,直挠后脑勺,挠上半天,还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俺叔是不是人长大了就傻了?不是,一点也不是。
俺叔在家没事干,就牵着俺大爷从南京给他弄来的一条猎犬,一条沙巴索·西班牙犬,扛着一条土枪,满世界打猎。这条沙巴索·西班牙犬,是条公犬,叫巴尔塔萨;俺大爷送给俺叔时就叫巴尔塔萨。巴尔塔萨三十多斤重,两尺多高,白胸脯,红脊背,雪白的四肢,耷拉着大大的耳朵,眼睛瞥拉着,看人时含情脉脉,像个未出嫁的大闺女,却非常凶猛,有极强的攻击性。俺村里很多人见过俺叔打猎,枪扛在肩上,也没见他瞄准,土枪“嗵”地一声,巴尔塔萨就飞奔过去把一只地兔子衔来了。地兔子那个肥呀,你就别说了,跟挑着打的似的。巴尔塔萨那个凶呀,也别提了,逮着一只看不顺眼的猪呀狗的,恨不能撕了吃了,咬不死你,不算完。俺叔只要出去打猎,都带着巴尔塔萨,然后骑上他那匹枣红马,“塔塔”地走了,回来时,枣红马身上绝对要有七八只兔子。一只兔子三四斤重,七八只就是二三十斤。俺家吃不了,就好了邻居家了。俺奶奶总把多余的地兔子,分食给邻居。邻居们只要看到俺叔,“塔塔”,骑着枣红马出村了,心里就很甜,嘴水随之就流下来了。
俺叔除了打兔子,就是喜欢听戏了。这一点不能再像俺爷爷了。只是俺叔不像俺爷爷那样喜欢听大戏,而是喜欢听小戏,也就是地方曲艺。比如鱼鼓、坠子书、扬琴等等。
这些地方曲艺啊,俺叔又最喜欢听坠子书,听上瘾来,能骑着枣红马跟着说书人跑二三十里路。俺叔也不是谁的书都喜欢听,俺叔最喜欢听小红和她爹唱的坠子书。掌灯时分,小红和她爹,在场院里,或者在街道一棵大树下面,摆上一张桌子,点上汽灯,小红她爹的坠胡,也就是胡琴了,一拉,小红往桌前笔直一站,左手高高一举,枣木简板“叭叭”一打,右手“嘣嘣”,轻敲几下桌子上的小鼓,一阵过场去后,爷俩一晚上的书就说起来了。
共 9811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别具一格地介绍了一个将军年轻时代的往事,开篇就设下强烈的悬念,躲鬼子的爷爷在雨中焦急败坏的场景,他担心着受到他的惩罚被绑起来丢进粪窖的儿子——“俺叔”的生死,之后更进一步营造出紧张的气氛——爷爷和奶奶冒雨回家,房子被鬼子烧没了,而在粪窖里摸了半天却找不到人。小说追述了“俺叔”小时候的顽劣与打抱不平,长大后打猎技艺的高超以及对说书人小红深深的爱恋。小说最后才抖出包袱,“俺叔”从将军的位置上退下来写的回忆录中,交代了他从粪窖里脱困之谜。小说没有一个字介绍将军是如何参加革命的,但是前文的铺垫:“我爹”是五县边区工委书记,鬼子进村是针对俺家来的,小红父女对革命的宣传,“俺叔”对小红的深情……都暗示着这些对“俺叔”走上革命道路起到的潜移默化的作用。小说结尾交代的将军的爱情悲剧——小红去部队找俺叔结婚的路上被鬼子打死,让人心碎叹惋,也侧面反映出老一辈革命家为我们民族解放付出的鲜血和生命的代价。读罢,让人肃然起敬。小说思维别致,没有介绍将军如何在疆场英勇奋战,但是却细致入微地为他的英雄业绩做了有力的铺垫,第一人称的运用,口语化的语言,加上生动的环境描写,使得人物形象真实鲜活。构思精彩、意蕴深厚的力作,倾情荐阅。【:风逝】 【江山部·精品推荐1 】
1楼文友:201 - 1 : 5: 8 很真实的人物形象,特别是 俺叔 小时候的顽劣描写,令人捧腹。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2楼文友:201 - 22:15:1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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