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子弹穿越苹果散文

一

为得到能治疗天下疾病的神果，他被要求射箭。目标是十米外小沙弥头上的苹果。他被蒙上眼睛，他试探着抬臂，放下。拉下黑布，小沙弥头上的苹果金光闪闪，再蒙上，再抬臂。他颤抖着双手，箭毫无气力地落在已被他消弭了方向的方向。

他放弃箭矢的方向，箭矢放弃刺穿的功力。但他被赠予能治疗百病的神果。事实成为蛰伏琥珀里的昆虫，屏息双翼清晰昭示脱离意念的过往。意料从来就是栅篱外出轨的枝条，要将事实背叛和超越。就在意料之外，最坏的打算往往会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反之，最好的期盼却往往中途落离，落离的缤纷影姿拼凑着未来模糊的面目——神谕的苹果蛰伏中途，它要在子弹的穿越疼痛中愈合，不乏神采奕奕。

我被苹果打击。它们只有圆敦厚实的线条造型，黑板和粉笔剥夺了颜色和光泽，突出的快要下坠的弧线让我惊奇地发现，数学老师的脸庞就是翻版的苹果弧线，在她说话时，弧线向外拥挤甚至颤抖。你老是盯着我干什么？上来列个算式。我被要求演排，我站在黑板前，捏着粉笔，仰望着空洞的苹果弧线。它们有的拥挤在盘子里，还有的散落在一边。

不要看见苹果就想吃啊。啊——哈哈，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身子快乐得前仰后俯，我的后背受到笑气的推搡，身子趔趄了下。我再次仰望弧线，提笔艰难地写下数字“8”。啪，我的脑门上挨了一记耳刮子。你以为多写几个就会有苹果吃？数学老师瞪大眼睛，她脸上的苹果萎缩下来，我突然看见她脸上大块的黑斑，像被老鼠啃了只留下黑核的果核。

眼泪奔涌。我的小腹涨鼓鼓的，身子似被推拥，几乎要被托起飞驰。我用力夹紧大腿，但一股暖和的尿液像泻闸的水流欢涌而出。燥热、赫黄的液体沿着裤脚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它们又像一群魔鬼洇湿我站立的脚面，四处游奔。教师里再次爆发震天的笑声，数学老师的脸再次鼓胀成圆实的苹果弧线，同学们受到默许，他们大叫“不要脸，随地大小便”。

数字多么可怕，它竟指使污秽的尿液当众喷射，淋湿我刚刚垒起的神秘堡垒，并面目狰狞地摧毁它。面对有关数字的科目，我患上智障，我常常记不住它们表达了什么，数字成为我行路的绊脚石，出其不意地扭伤我。我面红耳赤或一脸漠然地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嘲笑中后退，我希望退到一个他们的目光无法注视的角落。

漫长的数字，漫长的童年少年。我有着女巫般阴沉的表情，黑夜的幻想遮盖白天的无动于衷。

二

白雪公主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苹果里的毒素掠夺了她鲜艳的颜色，她清澈的瞳孔也被毒素抽干无力地闭上。小矮人围着可爱的公主，他们仔细检查房屋的变化，以便消灭惊奇的叹号。他们发现被抛在地上的果核，快要腐烂的果核提供了个案的线索和依据。于他们，女巫用毒苹果扼杀了公主。女巫遗留果核，意及警示果核复活的可能性和未来事件的指示性。

一只果子正是从一枚果核开始的。请随我进入破坏饿事件（我已《在古樟的眼睛》里叙述过），秀的裤子被褪到脚踝，鲜血已在她的双腿板结，但新的血液将覆盖快凝结的血痕。随着她的双腿的颤栗，鲜血滴淌。秀只是十四五岁的女孩，她没有父亲。秀的眼神已被破坏抽去内容。那个猥琐的老鳏夫的侵入和众目睽睽的多意，都令秀匍匐着身子颤抖不已。老鳏夫已被秀的哥哥提出来，他要为他的破坏接受惩罚。奇怪的是，他一贯灰暗的脸色竟有醉酒的潮红，潮红随着他荡起的古怪微笑而扩散。

肉体邪恶的气息掺和鲜血淋漓警戒，肉体就是不洁，是一切罪恶的祸首。我鄙视挂历上挺胸的女郎，我要求自己将来洁净地行走，黑发飞扬，身体笔直而平板，我的脸上不能出现绯红，红是肉体的初色，是一切罪恶的起点，它暴露来自肉体膨胀的气息。这是残酷的自我战争，我用细长的白布狠狠束缚胸前隆起的小包。我讨厌妈妈给我准备的胸衣，我用剪刀咔嚓一声剪断，我要求妈妈为我缝制白背心，它纯洁、宽大，将掩盖身体日益变化的秘密。每个夜晚，我挺直身子，反贴床板，在僵硬的床铺和有意识的紧贴中压制身体。我迫切希望将已快成形的 压缩回身体。我的瞌睡使我万分失望，每次惊醒，我发现自己侧着身子， 正在我放松的机会悄然成长。成长、压缩，压缩、成长，疼痛使我惭愧而自卑。

第一次流血再次以当众宣告罪恶的秘密剥夺我的信心和尊严。我背着书包回家，我不敢抬头，因为胸部隆起的秘密，它不再有男孩子的结实和力量，我用佝偻来遮盖我的虚弱。红，一个粗壮结实的女孩拽住我的肩膀，细密的汗珠从她粗糙的额头渗出，她的脸颊绯红，我厌恶，用力扭回身子，她太胖而且各方面都拖后退，她没有和我对话的权利。但她激动地喊到：“你快要生小孩了，你看你的裤子，啊-哈哈——”我惊恐地回头，我屁股上有大片大片污秽的血迹。我背着双手提着书包挡住，一路狂奔。但我被来自体内腥臭的死鱼味追剿，我哭泣着关上房门，用大盆大盆的水冲刷。但干净的毛巾止不住鲜红的血迹。我不能止住，身体正在腐烂。我的绝望使我一下子跌在地上，污秽的水漫过我的身子……很快，班上一个叫金苹果的女孩在公众前暴露她流血的秘密，我从她的恐惧得到了拯救。

青春被子弹穿越，果核暴露破损的秘密。青春正是从破损开始的。这是残酷的规则，疼痛一路抵达，直至暮年。

三

王后被魔镜告知，白雪公主比她美丽。王后决定用毒苹果杀死公主。她化妆成老太婆，向白雪公主兜售红红的苹果。

苹果被授予消灭的意志，它带着诱人的色泽进入白雪公主的嘴巴。公主不知道诱人的苹果会有毒，她不会怀疑一个又老又穷的婆子会杀死她。公主的眼睛被欺骗，这正是会巫术的王后的伎俩，她装扮成丑陋的婆子出现，不过是使用巫术将时间无限地提前，未来提前存在——许多年以后，无论你怎样粉白滑嫩和活力四射，你也会像这个老妪一样。同性的时段差异不自觉地唤醒女孩的怜悯意识。女孩没有戒备的吞下毒素，王后憎恨的毒素流进女孩的心脏。

金苹果的本名叫金国苹，是我的同座。她肤色雪白，身材高挑，特别是走路时，腰肢轻轻扭动，使整个身体具有舞蹈般的韵律。我曾经学过她扭动腰肢，但镜中人却笨拙、忸怩作态。弱柳扶风的专利是美人，这样的美人，我们将她的名字顺序颠倒，我们叫她金苹果。

她摇着腰肢走过，眉毛高高挑起，脖子长长的。我们想提高成绩来平衡我们同为女孩的差距，但金苹果领先的成绩掐断了我们的愿望。她看都不看我们，将书包啪地放在桌上，打开文具盒。她的文具盒，也与众不同，我们都是铁质的，而她却是拉链式的布盒子。啊——一声尖锐的叫喊集合了教室里所有的目光，拉链处一条黑糊糊的毛毛虫蠕动着肥胖的身子伺机而出。谁，谁干的？金苹果悲愤地质问。她在静默中把目光移向我，我毅然斩断对视转过了头，眼睛里的余光看见金苹果呼地一声拉上拉链，肥胖的虫子被腰斩，金苹果将它们扔到窗外。

她怎么可以这样浪费。我心里愤愤然。我希望她受到惩罚。金苹果在同学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傲然走向座位，在她刚刚坐好，铃声响起。她每次都这样准时。她肯定拿捏了时候，恰倒好处地收集了众目，目泽的久留可能就是滋润。我在心底鄙视金苹果的心计。老师随后走向讲台。教室里有大面积的骚动，老师偏过头，目光落在金苹果身上。金苹果左看右看，发现后背上的字条正在翩翩起舞，我冷漠地看上面的字“金苹果，我要亲你一口”。金苹果扯下字条，揉成一团掷到地上。她站起来。天啊，我快叫出声了，她屁股上的裤子全是血，板集的红色成了黑色的大片飘落的梧桐叶，死气沉沉而触目惊心。我的心激动万分，有奔腾的兔子在脱逃——原来，金苹果的身子也有秘密，也要流血。如果我拉她并示意，她马上坐下来，一切都将会掩盖。但，我没有伸手，我只是看着她。我很想知道这个上帝的宠儿将如何控制身体隐秘的鲜血——大人不讲，老师从不给我们提及，因为身体与知识无关。金苹果竟站到座位外面，扬着纸团，说：“就你们这些蠢相，回家喂猪去。”

教室里开始尖叫，男孩子吹起了口哨，红再次忙不迭地喊“金苹果，你先回家生小孩去。”惊愕的金苹果用手抹了下屁股，手上满是鲜血。她尖叫，泪流满面，逃离了教室，再也没有回到我们中间。

王后用嫉妒的毒素杀死了白雪公主。美丽和智慧不仅是童话里王后的毒素，也是众人心里的毒素。在我们匮乏或丧失时，便适时分泌出流箭。事后，我们议论时仍忘不了抒发被金苹果刺激出的怨恨——谁叫她惹人嫌，真以为她是公主。

四

王后恢复她尊贵的面目，向魔镜收获了“您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的专利。

王后心满意足。魔镜，是被施予巫术能告知真相的镜子。现实，王后年龄业已尴尬。如白雪公主青春年少时，她不需要。在她用毒苹果杀死白雪公主后，她也不再需要——她已用又老又丑又邋遢的婆子形象再现了她的将来，这于以美丽为第一生存目标的她是惨不忍睹的。王后拿起毒苹果割断记忆之绳，年少已成为过去时态让它随风而去，将来的残酷真相让人揪心不如与水同葬。王后将魔镜砸向地面。

在我接到大学通知书时，我站在校园操场上长长舒了口气——终于，我要离开他们了。破败的灰尘漫天的小镇，飞短流长的日月，那可能见证了我女巫般表情的树叶，那些不曾泄露的肉体秘密分泌出的溃败腐朽之花——统统过去了，我要将它们终结。

如释重负的快意使我拥有前所未有的自然和随意，我几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美丽。而这份美丽像迟开的菊花赋予季节宁静和清傲。他们和我隔着距离——这是我的需要，我只有在宽松的距离里才能自然。我假装看不见，他们诱惑或走近的暗示。我的半沉默使我选择了文字来展现自己，而变成铅字的文字以上帝神秘般的力量地拯救了我的自信和尊严，也根植出一道栅栏。栅栏里的人紧紧护卫并遮掩受损的疼痛，以防再次解构。

我收到的第一封信件情书，却把过去出卖。而他竟是我生活小镇上的一个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我在他的絮叨中惊讶地发现，还有这么近的人在身边。他知道我已封存的秘密。他开头“亲爱的”称呼让我勃然大怒，在信中他竟表达对我缺乏爱的理解，我浑身颤抖。他把我的秘密，书写。静默的文字穿越我的眼睛直击我的心脏。它们用尖利的弹头剥去遮掩的外衣，一点一点。我被当众揭穿的羞辱，我父亲的桩桩艳事……我浑身冰凉。我的秘密被他人参与即将袒露，我欲哭无泪。我伏在桌子上，僵硬着身体，揉捏着信团。

我不能扔掉。我扔掉他会以为我没有收到而再次揭露。我必须杀死这段记忆，过去已经成为河流碎片，岁月会带它去它该去的地方，我不想被人捞起。我用红笔在他肉麻的称呼上打了个大“×”，再批注：请你自重，你以为你是谁！整个信纸被我密密麻麻地修改。我郑重地投进邮箱。让它成为利箭射向正在翘盼的胸膛吧，我已为利箭涂上剧毒，浮游的过去事件会被毒素永沉江河。

一个朋友曾讲述他的初恋故事。朋友有溜冰绝技，于是他邀请她溜冰，然而在他蹲下身子时，紧绷的裤子挣断了线，屁股里的红秋衣暴露了出来，偏偏秋衣屁股上有个洞。当场逃离的是他，朋友拒绝与她的任何碰面。他强调，她看见我卑微的过去。其他的朋友哄然大笑——何必如此在意。他在意的不是她看见他的衣服上的破洞，而是他的卑弱。是的，熟识过去的他人将随时引爆卑弱身体的秘密，被众目爆晒的身体会流血苍白直至死去。

我拒绝熟识，多年后，我偶然在车站遇见给我写信的同学，我紧张地逃避却来不及了，他一脸漠然地擦身而过。我的微笑回到脸上，漠然使我检索回女性的优雅。

共 442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本文是一篇用互文的手法描写的散文，它将几个跟苹果有关的故事跟正文糅合在一起，看似各说两件事，实则是互相呼应，互相阐发，互相补充。童年时被老师体罚批评后的遗尿，青春期的流血和 的发育，冷漠看待美丽女生的尴尬，还有大学时看到情书中被揭露过往秘密的愤怒，和那几个关于苹果的故事互相交错、渗透、补充，诉说了一个女孩成长的过程中遇到的迷茫、伤痛，她的心是那么的脆弱、无助，试问家长又在做什么？身体记忆就是成长记忆。“青春被子弹穿越，果核暴露破损的秘密。青春正是从破损开始的。这是残酷的规则，疼痛一路抵达，直至暮年。”其实，疼痛也许无法避免，但起码可以减少遭遇疼痛的无助和迷茫。这样从侧面表达出家庭和学校教育的匮乏，让人深思。此篇文字，深邃，耐读。反复品读，每次都会有不同感悟，说不清，但心却被拨动。佳作，推荐共赏！【：平淡是真】【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61805】

1楼文友：201 - 22:52:08 曾经想写女孩青春期身体变化的文章，写那种恐惧和无助，但总是无从下笔。今天看到这篇文章，感觉无需再写，很多已经在文中找到共鸣！

2楼文友：201 - 10: 4:58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 逝水流年 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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