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印记张天翼创作历程漫谈htt体系

琼坐在二号线的地铁里，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上了。她闭着眼睛，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到了Belleville站下车后该先去哪个店。Belleville的超市和食品商店的东西便宜，价格几乎是法国的的超市里商品的一半，就是城的东西可能品种没那么丰富，也没啥让人觉得很新奇很法式的东西。琼在想是买一大堆鸡翅膀还是猪肉大排。荤菜是最贵的，琼尽量不断的荤食，哪怕经济再紧张，所以她一直跑中国城买些便宜的荤菜。她计算着，一公斤的鸡翅膀也不过两三欧元左右，五六块猪排的话四五欧元吧。琼习惯关照肉铺的伙计把肉排切得薄的不能再薄。她开始想，在厨房里炸鸡翅或是猪排时，会香气四溢，便吸了一下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她的美梦被高昂的男嗓音粗暴打断，她把头从胸口上抬起来，朝发出声音的男人的方向望去，他站在地铁列车的门口处，在高声朗诵像是一首诗，中年壮汉又高又大，声音洪亮，就连列车加速时发出的轰隆声都没能完全淹没他的洪亮的嗓音。琼想他的音色能去唱歌剧了，但他健硕的身材，还是去卖大力丸吧。琼窃笑起来。她还真看不出他那多愁善感的和他有多大的关系。壮汉像是个好好温习功课的小学生，站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背诵着小诗。在几处，他背诵错了，便结结巴巴从头来，再死记硬背地往下背诵，断断续续的。他的 苦差事 还办了五分钟不到，他便厌烦了好像，急着伸出手来，把白白胖胖的五个手指头这么向掌心弯曲着，掌心的空心部分是让车厢里的乘客们用他们的欧元、欧分去填满的。琼看着这个男人从远处走过来，把手伸向每一个乘客。琼把脑袋重新耷拉下去，把大衣的领子竖了一竖，像是在草地上，把脖子缩进去打盹的母鸡，她又去想她的烤鸡翅和炸大排，她往口袋里摸了摸，那二十欧元仍然稳稳当当地呆在那里呢。壮汉不知在哪个站头下了车，然而每隔多久，车厢里又响起了狂躁的阿拉伯音乐，她听见两个男人随着音乐的节奏高声唱着阿拉伯语歌曲，音响被他们调到最大的音量，吵吵闹闹的，整个车厢的宁静像是一层薄纸 噗 的一下被捅破。琼紧闭双眼，心想整车人谁会给他们小钱才怪哩。她继续盘算要买的食品和预算，到快下车的，琼大致有了个清单。二十欧元足够了，她心说。但是，她还是不能放松她的预算，这个月已经接近尾声了，下个月马上又得交车费、房费等等。

Belleville的地下到处都粘着痰迹、被撕成碎片的报纸和菜皮的。几个脸上涂了粉的穿着过时的时装的中国中年妇女在路上来回慢慢踱着步。天阴冷阴冷的，她们这么来回踱步，有时三三两两地聊一会儿，反正这大冷天的也没啥客人，不如 妹们聊聊天。地铁口总有些闲汉子叼着香烟，有事无事地懒散地靠在栏杆上，瞄着过往的行人。琼总是从地铁站出来后直接钻进超市里，买完东西后迅速钻回地铁站，仿佛Belleville的空气有毒似的，她不愿意多呆一分钟。琼计划好的，用十多元欧元来买米、面、调料、鸡蛋、蔬菜等东西，而另外的十欧元是用来在肉铺中买荤菜的。她飞快地从货架上取了她所要的东西，她对超市里什么东西放在哪个货架上了如指掌，她略微加了一下，袋子里的食物已经有九欧元多了，就急忙去了收银台。她把十元欧元从口袋里掏出来， 十欧元三毛八分 电子计价器上显示的数字让她很不爽，为了这个多出的三毛八分，她还得把另外那张崭新的十欧元给破零了。琼想来想去，想不出是哪项她加措了，才有此误差的。她老不高兴地说： 那就去掉一样东西吧。

那个收银员是个中年亚洲妇女，脸拉得老长的，她得重新计算，得费她的功夫，很不满地摇了摇头。琼把钱递给她的时候，她轻蔑地瞟了一眼琼，面无表情地找了她两欧元不到，琼慌忙把食物往袋子里装，嘴里陪着不是，像是个罪人一样，唯唯诺诺逃离了超市。

琼今天打算去离地铁站稍微远一点的那个肉铺，她经过地铁站对的时候，看到一大群人围城一圈，往地下看什么东西呢。她好事地往人缝里张望，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蹲在地上，他面前的两只小碗了放了几朵用小木棒支撑着的萝卜雕出来的花儿。他身旁的地上摆着一大堆红色白色的萝卜，长的短的，粗的细的，还有 心里美 那个品种的芯儿是红色的白萝卜。这个中国男人的手被冻得像胡萝卜那么的红。他还在用小刀慢慢地雕刻着，不一会儿一只又粗又大的萝卜就变成了多眼里的月季花。同在中国看到的能把食品雕刻成飞龙走兽的一级大厨师的相比，他的那点雕虫小技就不值一提了。但琼想，可能他在中国是一级大厨师？他的作品原本应该是在达官贵人的晚宴上出现的啊。

不论怎样，他的吧萝卜变成美丽的花朵的魔术已经迷倒了很多法国人，他们站在那里看着他表演，看他雕刻完一支花，还不走，又看他变出另一支。法国女人们都忍不住问他花卖不卖，他显然不会说法语，只是举起一只手指，表示每一朵花一欧元。也有人不买花却把零钱放进他要饭的那只破旧的蓝花中国瓷碗中，小钱儿已经快装满半个碗了。在大人的腿中间挤来挤去的小娃娃们惊奇地半张着嘴巴，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盯着他那只又红又粗的大手，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进入痴迷状态，然后有个胖小子伸出手去，想抓一支玫瑰花，他的妈妈急忙摸出一个欧元来，投到了瓷碗里，小男孩兴奋地尖叫起来，像是得到了宝贝，把小腿抬起来直蹦跶，他手里攥紧了萝卜花，高兴地同他的妈妈走开了。雕花男人抬起头望着孩子的背影，笑了一下，他有偷偷瞄了一眼地上的瓷碗，心满意足地继续卖力雕刻。琼想起他在上海的各种高级宾馆的中式宴会上的人头攒动，人们交头接耳的热闹场面，精美的食品雕刻简直是艺术品，但是富佬阔太们忙着攀比他们的金银珠宝，或者急着去品珍馐，哪里有空抬头欣赏一下那些厨师花几个小时雕刻出来的东西呢。他们忙着往嘴里塞着各种饕餮，大嚼这，不停地互相碰着杯，然后谈生意，谈买房，谈股票，谈女人，谈衣服，谈珠宝，他们怎么会有停下来去欣赏一支不起眼的用廉价的萝卜雕刻出来的花朵呢。

法国人驻足观赏了好一阵子，走了一些人，又有好多其他的人围拢了过来，几乎每个人都好奇，都微笑，都唏嘘，中国男人蹲在地上，像是个明星似的被众人关注。他老老实实地一支又一支地雕刻着，他的碗钱不断 涨 上来，琼把手放进衣袋，玩弄起刚才找来的一欧元多的零钱，发出 丁零当啷 的响声。她算计着，这一欧元多啊，可以换一大堆的萝卜了，一整袋的薯条，或者是小袋的鸡肉肠，等到小零钱在她手里被玩弄得都发热了，她终于把它们逃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瓷碗里。她继续往肉铺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小萝卜花，不能吃，不能用，但琼还是很开心，这片刻的洒脱没持续多久，她便开始想这是最后一次花钱买不实用的东西了，她这么想着，安慰自己，然后又开始筹划着如何交下个月的房租、水电煤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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