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街角的书店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19-10-04

黄昏散步时,总会路过街角的一个书店。

这个书店新开时,大约两年前。四大间的墙边,是飞檐走壁的武侠英雄,江湖术士;竟也有路遥、林语堂、托尔斯泰……甚至卫慧;有一排全是音像,刀光剑影,呼呼有声;向着大街的玻璃窗,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五颜六色,甚至宣纸,斗笔;屋中央大通铺似的平台上,卧满了孩子们小老头一般的教辅书。

门口酱红的收银台里,衣着虽不光鲜,也不职业,却半冷半热地趴着一个中等姿色的中年女人,默默无语。我进来时,她没有用鲜活的眼睛看我。我挨次转到第四间的最里边,赫然发现个敞开的办公室,虽然没有挺胸腆肚的老板或总经理,但是两张巍峨的红木——老板桌,使我顿时渺小。

这个书店我有兴趣,对其中的一部分。走到门口时,我指指路遥他们:“那边,怎么卖?”女人看看我:“我……你?他没来。”

我倒是猜出了她深奥的短语,笑笑,对身边的妻说:“这个书店我有兴趣。虽然在三个学校的边上,开不长。”

秋天的时候,我从宜兴回来,由于某些原因,逐日缩小活动范围,最后几乎只剩些呼吸……妻子有些急,在屡次催促我去外面玩赏无效的情况下,暗暗我曾经的一些狐朋狗友,让他们课外活动时,不看僧面看佛面,捎上我。我有气无力,好像这个世间上,只对床还有些兴趣。

秋已渐深,冬将来临。我与我妻不谈爱情,却在日长月久里,养成了谁也不敢突然离开谁的惯性。这样她就发了急,每晚饭碗一丢,就强行将我推向街头,推在寒风中,她自己则不辞一天的劳顿,或左或右,或前或后,亲自陪伴我,监督我。我俩就像两只流浪狗,漫无目的,每夜在或明或暗的大街小巷流蹿。起先,我每走一步,都像在登山,同时后脑上像被人“登”的敲一下。后来,就有些勉强,尚能拖着铅似的两腿,在妻的厉声呵斥和柔情鞭策下,一百米,二百米……比及从医院出来,竟蹦蹦跳跳,身轻如燕,类人猿一样活络,头里如风雪弥漫后的一轮红日,很想在大庭广众里高歌一曲,很想绕地球跑一圈……散步的优良传统自然保存了下来,并且不须妻子的陪护,变成了自觉的革命行动。

这样,我就有幸再见了这个……这个倒霉的书店。

那天夜里,我轻快的脚步像装了新的电池,像两支自由划动的浆,在固有的轨道上飞快地游动了几周后,尚不过瘾,忽然改变了方向……

“怎么不开灯?”我走进了两年前的这家书店。

门口的宏大的“口口书店”的招牌,记忆里挪动了位置。店里黑魆魆的,只有一豆节能灯,照出几瓣白雾似的光,反而添了些寒意。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听见声音,逐渐呈现在我的面前。他抬起两柱忠厚的眉毛,将我看了看,拍拍衣袖,哈着两手,过年的长辈面对前来拜年的孩子似的口气,慈爱地问:“你看不见?”说着,在我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毕答”一声,头顶就亮起了一片黄亮,使我,使我……吃了一惊!

两年前的阔气荡然无存。像所有寒伧的书店,这些所谓的书们,灰头土脸,畏畏缩缩,像一群蜘蛛,爬满了墙的四壁;像高门大府的绣花千斤,嫁给了落魄文人——不得不系上油腻腻的围裙,出没于烟熏火燎的灶台;像死了爹娘的一群孩子,被收拾进了孤儿院,从此开始可想而知的生存。他们的老板桌呢?还有宣纸,还有橱窗,闪闪发光……还有爱理不理的女人。收银台倒还健在,但现在半趴着的不是女人,是雨衣、饭盒、豁了袖的毛衣和一些……我回去查查词典再告诉你的鬼东西。

我叹了一口气,摸摸口袋,瘪的,后悔出来没带烟。于是我用一分钟,将这个曾经的辉煌看了一遍,抽抽鼻子,逃到门口,却意外自己,竟停住了:“那边……怎么卖?”我指指昏暗的一角,两年没洗脸的路遥托尔斯泰们。

“这……嗯。”他似乎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两根粗黑的眉毛舞动了好一阵,说,“算,算……六折吧。你要。如果。”

我逃出门,回头望,左边的美容院,半透明地照出一群影子,五彩缤纷,忽然发出一阵喧闹,这才留意右边封锁着的大门,挂了块土特产销售中心,门牌前,竹竿上几只赤身裸体的咸鹅,可能主人忘了收,被风一吹,摇摇摆摆,像要跳下来,逛一逛书店。

散步激发出的热量,这时已所剩不多,我裹了裹外衣,迎着风,飞快地向家跑。

第二天,我出门时,就带上了烟,揣了些钱。……后来,几乎每晚,都多出一个节目:马扎、转体做完了,一个转身……大包小包,哼哧哼哧提上六楼。我娘生了些奇怪,每夜我一进门,她都问,“买的什么?这么沉。”后来,每夜一进门,我就先说,“买的书。”省得她问。

几个回合下来,那个倒霉的书店的半边,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牙齿,东空出几格,西缺了一块。目力能及的地方也就这样了,就像再没有如柱的目光穿过昏暗的时空在看着我,就像没有屈死的英魂在招唤我,就像没有金钱的地窖引不起守财奴的兴趣一样。“你有板凳吗?”这天,我仰视着蛛牵连的顶层,问眉毛。于是,比今夜的寒冰还厚的《中国花卉诗词大全》四卷本,《凡尔纳全集》绘画集,《莎士比亚全集》一、二、三、四……纷纷风尘仆仆,改弦更张,移情别恋。

夜色已浓,西风正紧,我拥着她们,就像拥着别人的老婆私奔一样,生怕她们的老公发现了,正向我们追来。

“咚咚咚咚……”一口气跑上楼,点上烟,沏了茶,将他们小心的捧出来,放进沙发,烧点水,用温暖的湿毛巾,替我爷爷搓背一样细心擦过。我抚摸着他们,嗅了嗅,虽然还有霉味,心里说:祖宗们,替你们找了个新坟,安息吧。

持久了没有半月,眉毛分外不好意思起来,黄的灯也每夜亮着,不知道是不是等我。每次一见我,少女般羞涩了几个动作,开始跟我说这说那。比如儿子结婚啦,原来东门、北门等有四个书店啦,这边的四间去年两间转租给美容院,一间给了咸鹅等等。但我对这些并不是太大的兴趣——世上有些事,不如不知道——鸵鸟的幸福。于是我问他:仓库里还有没有,或者家里?他又嗫嚅起来,有些难为情,好像有哪里对不起我似的。忽然就转变话题,“你……收藏?”“不。看。”唉,他哪里会知道,一年里,我有三百多天在猪圈里。没有一些人类精神的至高点牵引着我,不远的将来,我将演变成后天痴呆吧?……从哪里说起?

眉毛开了半生书店,似乎也没见过这么买书的,或者他对生活,也有许多感慨,要对人说?于是既像喃喃自语,又有点勾引我搭话的意思,“九千一间,这样,我可以省下两万七房租。”两万七?你现在?一年也做不到这点利润,除非碰到五十个我这样的白痴——不对,最多的蚂蚁撒尿,也阻挡不了这个时代书店宰割给美容院的洪流——我并没有回答他,只在心里说。

前天,我在工蚁似的搬运里,忽然想起几年前,曾读过的一篇文。写一个巨贪——当时大约是全国一流的,手握汽车批条大权(但比起现在仍是小儿科,小巫见大巫,见笑!)——他对现金特感兴趣,每有贿,总得兑现。为此专门购置了一套房贮存,家人也没一个知道。平时的生活很节俭,穿得普通,吃得平常,低调,更没什么嫖赌二奶三奶……一百六十一奶或者收藏短裤阴毛之类的爱好。总之,颠倒着看也看不出有钱。爱好就是钱,看着钱,拥有钱,一包包,一捆捆往楼上扛,气喘吁吁,乐此不疲。一次别人送了他一百几十斤,他也不顾年高气弱,也不请个搬运,夜色里将车开到楼下,一趟一趟往上扛,气喘吁吁……弄完了,燃了一支烟,环顾四周,坐拥钱城。

不记得后来是如何事发的,只记得他为中国银行保管了好多钱,好多年,很辛苦。

我也很辛苦,如他一样在搬运,纸。

……夜色又临,不知今夜的眉毛,是否幡然懊悔,还将他蒙了半寸灰的新书,狂甩给我否?

共 295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文本对一个书店不同时期的描写,批露出知识文化在当今仍抵挡不了经济洪流的席卷,人人都为钱,都为利,而真正缺失的东西,却是一本好书给人带来的精神上的充实与启示。在重利轻文化、重经济失道德的社会,一些有着丰富价值的文化产品,被推上了绝境,这是文化的悲哀。作者对书店的场景描写细腻,并通过不同时期的对比,将买书的心理鲜活展现,同时,也于无声的批判中,表达了内心深处对文化缺失的叹息。文章富有深刻的思想内涵,耐人寻味。【:冰煌雪舞】【江山部?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2:06: 4 文字不值钱,文化也抵不过经济的快速发展,缺失的道德,被那些好书一样,被人扔到无人问津的角落。先生的文字,给人启示和引导,不管哪个时代,如果精神文明不能与经济同步发展,那仍然是失败的改革。

好在,还有先生这样的人为那些好书寻求“安乐窝”,致敬,向您学习!~ 作品见于《新民晚报》、《羊城晚报》《小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青年教师》《椰城》《青少年与法》《深圳警察》《燕赵都市报》《北方作家》《做人与处世》《考试与招生》等全国各级报刊!

2楼文友: 22:0 :4 十分耐读的文字。那种对文化沦落的刻骨叹息和无奈,深深地触动人心。细节描写见功力。 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一直在文学的路上走。目前致力于文字表达无限可能性的探索。

楼文友: 12: 2:12 唉,这个时代,已经不是读书的时代了,进步的阶梯逐步逐步已被裙带代替了 向南风先生致敬! 有着自己的小聪明,有点傻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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