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心静情锁清秋体系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20-03-21

「红地毯佳作」通天塔

一。

又是一个难熬的夏天,刺一样的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扎在乘客脸上,滚烫炙热。乘客把身体向里面挪了挪避开光线,片刻的阴凉感让人长吁一口气,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会展中心到了”车厢内的大喇叭热情地播报站点,生怕别人听出来这声音是个没有魂儿的冰冷机器。刘畅坐在车子后排的座椅上,别过脸去看着窗外的风景,阳光刺得他眼泪汪汪,但却没有转移视线,站在一旁的老人轻叹一口气,嘴里不断地骂骂咧咧。

“刘畅,这么巧啊。”一人涌进车内,刘畅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被人群挤到角落,只剩回音在车厢上空盘旋。

刘畅抬眼环顾四周,过道上的行人纷纷侧身避让,人群就这样被撕开了一个缝隙,一个黑黑胖胖的人形球体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刘畅认得那人,于是挤出一个微笑礼貌回应:黑胖球,真是太巧了,你也去通天寺啊?

黑胖球点点头,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随后摘下眼镜,在外套上擦拭着镜片。刘畅从未见过黑胖球摘下眼镜的样子,说实话,还不如不见:一双小眼睛半眯着,像是得了眼翳怕见光似的,鼻梁塌陷,肥厚的大嘴镶在一张圆饼大脸上,活像一条会走路的大鲶鱼。人们常说嘴大吃八方,黑胖球这张嘴应该可以吃下整个地球。

“今天真是热疯了,如果不是要去通天寺朝拜的话,这种天气就不应该出门的,你说对吧?” 黑胖球把镜片挂回眼睛上。

“嗨,那也没办法,你看这一车人,都是要去通天寺的,每年也就这几天辛苦一些,一次酷暑、一次严寒,忍忍也就过去了。”刘畅敷衍着。

“谁让每年就只有这几天才能在通天寺看到通天塔呗,都说了是神迹,你不服不行。你听过那个歌谣吗?关于通天塔的,好像是什么通天塔现塔通天,爬上塔尖做神仙。”黑胖球有声有色地描述着,刘畅却不以为然,在他眼中,黑胖球此刻的样子可比什么童谣有趣得多。

“还做神仙呢,那个塔诡异的很,不许人进去,要是私自闯进去的市民,是要被判点名刑的,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黑胖球作势搓了搓手,双手合十,往手缝里呵了一口暖气,这个话题算是就此打住了。

这些从小听到大的话,没想到黑胖球讲起来仍是这么绘声绘色,也实属难得。在未知面前,本能的恐惧是对未知事物最大的敬畏。刘畅不由叹了一口气,通天塔里到底有什么呢?点名刑究竟有多可怕?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这两个问题,谁承想会在几个钟头后纷纷有了答案。

“通天寺站到了,请各位乘客携带好身边行李准备下车,请先下后上··· ”大喇叭照旧播报站点,车厢内的乘客也像受了指令一样,从位置上站起身纷纷向车门外流动,黑胖球抢先一步挤下车门,向刘畅挥手。

通天寺砖红瓦绿,也算是市里的一大旅游景点,寺庙外的停车位上整整齐齐地停放着一排轿车,车身光亮洁净,宛如蟑螂的背壳,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线。黑胖球跑到一辆车前左瞧右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刘畅,你看着这车,多气派。

“今天市里的领导和企业老板都要来参加通天塔膜拜典礼,有豪车也不奇怪”刘畅环顾四周,有点漫不经心。其实他也并不在乎黑胖球说了什么,应和他的话只是出于习惯,连礼貌都算不上是。

但其实在心里,刘畅是瞧不起黑胖球的,他丑陋、邋遢、愚蠢,汇集了所有人不喜欢的一切东西,却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现在站在这一群巨型蟑螂面前,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群体和归属,与他为伍,难免有些不大自在。

刘畅把手机还给黑胖球的时候,四周刚好有些,防卫队从人群里横冲直撞,径直闯进通天寺,看来是出大事了。人群里像被扔了一颗,议论声在空气中炸开了锅:“有人跑进通天塔里面了。” 好事之徒越聚越多,像一群丧尸嗅到鲜肉的气息。

有人要去做神仙咯。

听说里面有妖怪。

放屁,里面是有外星人。

整天外星人外星人的,怕就是个外星人吧。

你特么再说一句试试。

片刻功夫,人群中有人便厮打在一起,劝阻的、看热闹嫌事儿不够大的各自帮腔。

“真是一群无聊的人。”刘畅心里已经为这对人群下了判决,相比于斗殴,他更关心通天寺里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防暴队队员这么匆忙的往里面赶?

刘畅绕开人群走进通天寺内,寻着防卫队的踪迹,来到后院。只见后院内的某块区域被拉上警戒线,黄线内侧赫然耸立一座高塔,塔身耸入云霄,目及之处看不到塔尖。

“通天塔?”刘畅叫了出来。通天塔入口的门锁已被撬掉,门半掩着,防卫队队长拿着对讲机朝里面大喊:“里面的人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们已经触碰了我市的法律了,劝你们马上出来,否则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几个防卫队队员趁机钻进通天塔进行抓捕行动,10分钟后,防爆小组押着几个青年从通天塔里走出来,队长一个悬着的心也算是终于落定了。

二。

通天塔的朝拜仪式正式开始。市长被礼仪小姐请上演讲台,几根稀疏的发丝蛇踞在市长头顶,有些飘渺,倒多了几分艺术气质,像是故意把怀素的狂草植在了头顶一样,这样才显得官模官样。

市长拿出一份准备好的稿子,面带微笑:各位通天市的同志们,大家好。作为通天市的市长,维护各位市民的利益,是我的职责。大家也都知道,我们通天市里有个通天寺,在每年的农历6月份和大年三十,通天寺内都会出现一座塔,我们把它叫做通天塔。咱们通天市的祖祖辈辈都守护着这座通天塔,可以说,这个通天塔就是我们的福祉,根据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每年,我们通天市的市民都要来通天寺祭拜通天塔,为自己也为家人祈福,保佑家人身体健康。

市长清了清嗓子,放下稿件,目视着台下的人群:“但是我们市里的一些不法分子,居然擅自进入通天塔里面,严重了我市的法规制度,这个必须是要严惩的。”市长给站在一旁的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拨通电话让防暴队长把刚刚闯入通天塔的几个青年人带上来。

“今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这几个人擅自闯进通天塔,藐视法律,所以趁今天这个机会,当着大家的面,当众对他们进行点名刑,我就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再来闯通天塔。”市长拍了拍演讲台,给秘书暗自比了一个手势,秘书便走上台把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他,市长小心翼翼打开木盒的锁,取出两张纸条。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演变。

这座城市的人之所以全都采用数字编号来辨识区分,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真实名字在这个城市是不被允许称呼的,凡被他人叫出名字者,最终都会彻底“死亡”因此“名字”是整个通天市最为机密的档案。

同时,所有的初生婴儿在被亲生父母命名后,均被送到“育婴室”进行统一编号,再根据每个婴儿的资质,分配给不同阶级的家庭,天资聪颖的孩子被分配到富裕家庭,天资中等的孩子则被分配到普通家庭。亲生父母与亲生子女此生不得相见,当然,他们也没有途径可以相见相认。因为唯一知道孩子名字和编号信息的“育婴室”是不会将这些信息告诉他们的。

之所以让亲生父母给孩子命名,是因为若孩子的名字不是由亲生父母所起,则无法进行身份识别,名字对于通天市的人而言就如同DNA。

三。

市长盯着纸条上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即将被点名的青年,眼神里的闪着阴冷的光,即使是隔着4米之远,刘畅也能感受到那股冷意,那阴冷如同是从月亮身上撒下的霜。

“朱亚文,编号126。”市长开口点名,被点名的青年脸色越来越白,整个身体突然僵直,起初像一座大理石雕像,纹理清晰可见,随后逐渐透明起来,慢慢成了一座冰雕,在太阳下折射着光线,最后索性化作一溜烟从眼前彻底蒸发。青年全程还没来得及替自己流一滴眼泪,说一句,自己就已然消失不见了。

台下看热闹的人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大脑里寻思着自己亲生子女的名字,万一被执行点名刑的是自己的子女,事后也好给他收个尸;如果不是自己的子女,以后给孩子起名的父母则尽量避开几个字,免得晦气。

此时,人群里渐渐响起了哭声,音色层次不齐,人堆里有人悻悻地说:估计又是这几家的亲生孩子也叫这个名字,以为是自家孩子在受刑呢。

点名刑还在继续,市长头上的狂草被风翻弄着,像热锅里正炒着的菜,头发被锅铲翻腾着。市长露出一副艺术家的自傲和清高:“高铁军,编号181”被点名的青年身体身体微微一颤,身体便开始溶解,起初变成一副人形拼图,2分钟后,拼图的每一小块像被人仔细研磨一般,越来越细碎,渐渐成了一副人形沙画,5分钟后,一阵风吹过,砂砾被吹散在空中,成为中的一阵雾霾,吸进鼻腔内有颗粒的质感。

刚刚两个活着的青年10分钟之内,就这么从人前消失掉,四周安静地像是一块凝固的猪油,在阳光照射下逐渐解冻、融化,等所有人缓过劲来,才渐渐有了议论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被小孩子的哭声推向沸腾,牵着孩子的男人低头厉声训斥着:哭什么哭,瞧你那怂样,别给老子出来丢人。

旁人听后一阵嘲笑:我说老98,你可以试试退货,看市长给你退不,但估计邮费要自己掏。同城邮费10块钱呢,不划算。

我呸,你个狗东西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那么厉害,还不是分配到一个怂包,说明市长觉得你就是个怂包。

防卫队队长迎面走来,用警棍杵了杵牵着孩子的男人:怎么?嫌育婴室给你分配的孩子不好?

男人垂着眼默不吭声,双脸胀地发紫。队长继续说道:“所有孩子都是一样的聪明可爱,胆小有胆小的好处,不会给你到处惹事,懂吗?”男人点点头,抱起孩子,在脸蛋上亲了一口,左摇右晃唱着童谣。

黑胖球全身抖动地厉害,双手紧紧捂着鼻子,生怕吸进空气中的颗粒:我第一次看到点名刑我觉得我可能在做梦,这不是真的。刘畅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怕啥,我们又没犯法,点名刑也落不到在咱们头上。

刘畅突然有种悲凉感,那是某种缺失的人性,就像大脚趾把袜子撑破的一个洞,别人看不到什么异样,但其实脚趾早已长满冻疮。

四。

他想起二十三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时候还是泥土路面,卡车开过之后卷起一片尘土,久久不能散去。刘畅偏爱走那些灰尘厚的路,他喜欢用鞋尖踢起地上的灰尘,看着身边瞬间灰茫茫一大片,就像里演的南天门四周飘着的雾气,行人捂着口鼻快速走过,侧目怒视他。“没家教。”刘畅觉得这是对他所有评价中,最中肯的一个。

突然,有人抓住刘畅胳膊,一把将他拽入怀里,刘畅吓了一跳,大叫大骂。拽他的人抬起手,刘畅以为是要揍他,赶紧吓得缩了缩脖子,那只手却轻轻落在他的头上,轻柔抚摸着。这是一双女人的手,从手指的纤细度可以分辨得出来,从小没人像这样对待过刘畅,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喜欢才能展露出来的肢体动作。

突然,从远处跑来一对防卫队队员,将那人塞进车里开走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女人的脸。就像一场梦一样。

之后的日子里,刘畅常常在梦里想起那个女人,那手掌摩挲的质感慢慢变得不清晰,如同手臂上被蒸干的汗,只剩下爬在皮肤表层的瘙痒。他追着女人的背影想看清楚女人的样貌,但怎么都追不上她,他跑累了,决定不追了,梦也就醒了。

那天下午,防卫队送刘畅回家,到了家门口却让刘畅先等在门外,说有点事情要单独找他的父母商量一下。刘畅顺着门缝往里看,缝隙里渗出的光有些昏暗,是真相的原色,防卫队人员点了一支烟,仰起头吐出一层层烟圈:这个事情其实之前也有发生过,就是有一些不法分子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把孩子分配给哪一户家庭的信息都卖给那些想要见自己孩子的父母。

刘畅的父亲搓着手,低头沉默。警察抽完烟起身准备离开,刘畅的母亲笑了笑,假意留他们吃饭,人们习惯把这个行为称之为“热情”但很显然,在一些不能热情的情境下你热情一下,自然就有人顺理成章地接受你的“热情”

刘畅坐在餐桌上,一桌子略显刻意的菜和其他时候的菜色不太一样,母亲笑着给刘畅夹菜,将一块水晶虾仁放到刘畅碗里:今天这些菜都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一点。 随后又转过头不好意思地对两位防卫队人员苦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嘴巴被宠坏了,都快养不起了。

刘畅把筷子一摔:“我海鲜过敏。” 饭桌上的人会心一笑,女人红着脸低头吃饭。他从小喜欢当众拆穿虚伪,喜欢看人出洋相,就像看动物园的狮子钻火圈被燎掉一身的毛。大家都心怀鬼胎,就试试谁道行深。

五。

点名刑之后,通天塔朝拜典礼也就接近了尾声,人群渐渐散开,刘畅看着背后这座通天塔,呈现出一种镜像的视觉感,像一场海市蜃楼,他知道再过两天,这座塔将完全消失,下一次出现,便是在严冬时节了。

刘畅随人群朝寺外走去,人堆里传来一个高亢的女声,自带了3D环绕效果,方圆十里都清晰可见:平安锁要不要,锁名字保平安,开过光的。

“去年已经买过了。”一个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平安锁。

“瞧您这话说得,您去年过年贴了春联,难道今年就不用贴了?”女声辩解着。

“平安锁还有这个讲究?”男人摸了摸头,一脸疑问。

“可不是么,牛奶都有保质期,何况是平安锁呢?这个平安锁的保质期是一年,您买回去一年内保您事事顺心,身体健康。” 女人将一块平安锁递给男人,系上一个中国结。

刘畅认得出那个声音钻钱眼里的余飞,每年都会在通天寺门口大赚一笔。他笑了笑,冲卖平安锁的女人打了个招呼,便自己一个人坐在通天寺门前的榕树下抽烟。太阳斜靠在半山腰上,烤红了晚霞,天上的云像被天狗抓过一般,细碎悠长,同样悠长的,还有这日复一日的时光。

放屁,贴春联是传统习俗,为啥买平安锁就不是传统习俗?就因为我余飞不是个大人物,没人信我?

女冲冲点了一根烟,吐出一串烟雾,刘畅在烟雾里看到了过去的影子:记忆里的冬天起了浓雾,用手拨开,眼前的女人变回了二十几年前的模样,一件玫红色棉袄,头上梳俩小辫,蹑手蹑脚躲在一间破旧的屋子里,几件木制家具被虫蛀掉些缺口,散发着朽味儿。

女孩手里死死攥着鞭炮和火柴,因为换牙,说话有些关不住风:刘畅,你说年兽真的会来吗?男孩使劲儿摁了摁头:学校里说的,贴春联是因为年兽怕红色,咱们不贴春联就能看见年兽了。

“那看见年兽了怎么办?”余飞问。

“咱们手里不还有鞭炮吗?学校里还说了年兽怕鞭炮”刘畅答。

窗外飘起大雪,像谁家被撕开的棉被,刘畅和余飞两个人在一间小破屋里冻得瑟瑟发抖,桌子上摆放的一部旧式收音机发出滋滋的电波,时而却又清晰地传来老旧的新年歌声,那嗓音如同熬夜守岁的深闺妇人。

凌晨的钟声从电台里响起,四周的住宅接二连三传来串鞭声,谁也不甘落后。余飞突然大哭起来,没有年兽,没有情感,生存的孤独感像身上的衣服,越冷,越要死死裹挟。刘畅想陪她一起哭,但发现自己哭不出来,只能看着余飞的鼻涕和眼泪在空气里被冻成果冻,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她哭的可真丑啊。刘畅心里这么觉得。电台里传来机械式的欢笑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辞旧迎新啦,各位新年好。

余飞抹了抹鼻涕:世上根本就没有年兽,所以贴不贴春联都无所谓。对不对?

刘畅划了一根火柴,点燃手里的鞭炮扔了出去。“噼噼啪啪”一串声响顿时塞满整个房间,刘畅捂着耳朵在黑夜里大喊:“年兽被吓跑了”余飞抹了抹鼻涕,将手中的鞭炮点燃,破涕为笑。

窗外闪出一道绿色的光柱,是从通天寺方向传来的,光柱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庙宇,刘畅被这光闪地闭紧双眼,等光线暗淡一点才敢睁开,那光柱已经熄灭,通天塔耸立在庙宇之中,通体闪着荧光。

“通天塔出现了,去看看。”余飞扯着刘畅衣袖向门外走去。

“明天大年初一,市里的人又要来祭拜通天塔了。”刘畅说。

“咱们先进去看看,通天塔里面说不定真有神仙。”余飞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全然忘了上一秒还哭的伤心欲绝。

二人蹑手蹑脚来到通天寺,偌大的寺庙空无一人。“这些和尚们,平时不是说什么守护寺院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是不是都睡觉去了。”余飞唠叨着,拉着刘畅绕过前院来到通天塔,躲在一口大缸背后,远远地窥探通天塔。

几个僧人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通天塔,跟进自己家似的。余飞跟刘畅四目对视,按照规矩,通天塔是禁止入内的,没想到如今僧人自己做起了监守自盗的事情。余飞向前挪了挪,想看的更清楚些,刘畅一把扯住她衣袖:你疯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余飞白他一眼:年兽都不怕,还怕他们不成?

二人来到通天塔门口,朝里面窥探,只见大厅内悬着一盏欧式水晶大吊灯,一张长条餐桌铺着白色桌布,桌上摆放着银质餐具、果蔬斋菜,众僧人列坐其中,通天寺主持拿着话筒,情绪有些激动:大家也都知道,咱们是负责看守通天塔的,就算把通天塔捅个窟窿,那也是为了保护通天塔,所以咱们才是这通天市最自在的人,他市长算什么?辛苦一辈子也没来过通天塔,而我,我把通天塔面当厕所都没人能说什么。都说通天塔里有神仙,我才是神仙。

底下小僧们一片欢呼,嘴甜的带头起哄:“住持才是活神仙啊。”通天寺主持笑得合不拢嘴。

余飞从衣兜里掏出半截鞭炮,点燃后扔进门内,通天塔内瞬间炸开了花,惊呼声、鞭炮声混杂一起,倒是多了几分过节的意味。刘畅脸色铁青,看不懂余飞到底要干嘛,现在跑也已经来不及了,一群僧人凶神恶煞地冲出来,将他们包围住,带头的和尚吼道:小孩,你在干嘛?

余飞笑着说:你们在干嘛!

“你管我们干嘛”和尚说。

“那你管嘛!”余飞反驳。

主持从通天塔里面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吊夜明佛珠,褐色的瞳孔射出几丝寒光:你们都看到了?

余飞点点头:也都听到了。主持转了转佛珠,笑了笑:我相信你们是聪明孩子,不会说出去的。

余飞伸出一根手指在主持面前比划: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说出去。

“什么事情?”主持问。

余飞笑了笑:以后通天塔出现的时候,你都要允许我在通天寺门口卖平安锁,不准赶我走。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简单!

余飞笑嘻嘻地拉着刘畅往寺外走,雪下的更密了,一层一层覆盖在回去的脚印上,将凹痕填为平地,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六。

余飞摇了摇发呆的刘畅:发什么呆呢?说了今天请你吃大餐,再不走等下可就没位置了。

二人来到。得意楼。一进大厅,穿着旗袍的女人便笑着迎了上来:您是余飞小姐吧?您预定的位子在楼上,请跟我来。余飞凑到刘畅耳边抱怨着:我特别讨厌别人这么称呼我,跟机器人似的。

得意楼是通天市的招牌餐馆了,上级领导会客, 达官显贵摆宴都在这里,里面的内部装潢、字画摆件,件件都是上档次,有考究的,所以位置也很难预定。刘畅用筷子夹了夹眼前的红烧肉,皱眉感叹着:太腻,虚有其名。

余飞开了一瓶酒,给刘畅杯子满上:我今天还约了个人,待会儿给你隆重介绍介绍 。这时,包间里面走进来一人,大概50来岁,鬓角有些发白,眼睛深陷,看起来无精打采,一身与实际年龄不衬的运动服,站在远离有些约束。余飞从位置上站起来,嘴角慢慢挤出一个字:坐。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余飞将酒杯递给他,倒有些殷勤:菜刚刚上,你看合不合胃口,如果不喜欢就再点一些。男人双手扶着杯子,连声道:够吃,够吃。

最近还好吧?余飞笑了笑,中年男人点点头:还好,还好。能找到你,比什么都好。

余飞摆了摆手:“瞧你这话说的”

刘畅坐在位子上一脸雾水,中年男人端起酒杯敬他:“小兄弟,来,我敬你一杯。”余飞听了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嗨,我都差点给你介绍了。这是我好兄弟,刘畅。”这些数字代号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叔叔你好。”刘畅先干为敬。中年男干了杯子里的酒,倒过来给刘畅看,一滴不漏。余飞指向中年男人:“这是我爸,亲生的。” 话音说到一半变梗在了喉咙,余飞悲从中来,多年压抑的委屈涌上心头。

中年男人听到这话,不由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余飞将杯子里的酒仰头干掉,回忆起来:几个月前,我遇到一个人。他是做名字买卖的。他们可以把你的名字和父母信息、住址都告诉你。但价格不菲,我的所有钱都压进去了。刚开始知道自己名字的时候多开心啊,但是后来发现知道自己名字有什么用?名字是给别人叫的,但是别人叫出你名字之后,你就灰飞烟灭了。所以这个名字有跟没有一个样。但是值得开心的是,我可以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当我找到他们时候,我母亲已经过世两年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过。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刘畅问,余飞拿出一份鉴定报告:“他们有专门的鉴定机构,帮你做名字和DNA鉴定比对”

刘畅有些吃惊:这样是犯罪吧!

余飞鼻腔里呼出一阵气,笑出了声:犯罪?你知道市长、局长、部长甚至是城市首富的现在的儿子,其实都是亲生的吗?

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身:通天市其实是一个诅咒,所有人都不被允许有情感沟通。永生永世心存芥蒂和隔阂。血缘亲情其实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即使亲生骨肉能够一起生活,这座城市依旧能够让人们心生间隙。男人点了一根烟,继续说:你以为每年那么多人冒着点名刑的危险去爬通天塔是真的想做神仙?错!是想逃出诅咒,通天塔是唯一逃出去的路径。

刘畅瞪大了眼睛:既然想逃,那为什么不直接逃出城?中年男子被烟呛得不断咳嗽:逃出城外?你见过通天市的边界吗?你出过城吗?城外长什么样子?

刘畅一时语塞,半饷才接了一句:通天市里的人,至今没有一个去外地的。这么一想真的真奇怪,我从没有过去外地的念头。

“所以,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明明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总是想不起来。因为出城这个念头,在通天市里,是不被允许的。会被自动从脑海里消除掉。”中年男人说。

“我去过边界”余飞说。

七。

那天,余飞和朋友聊天,商量去哪里玩。大家所提议的地点无非就是从小玩到大的那些,余飞问:为什么不去通天市外面玩呢?

朋友有点诧异:通天市外面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有人去过吗?

余飞仔细回想了一下身边的人和事,她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听人说过外面的城市呢?小学、中学、大学,所有人一辈子就待在通天市,从未出过远门。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于是趁着天黑人少,她决定出城一探究竟。

余飞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夜黑的密不透光,像是有人把锅底灰搅拌着蜜蜡抹在了天上一样。余飞打着手电筒往城外走,一段路程之后,她突然想不起自己这么晚出门的目的是什么,于是站在原地回忆半饷,纤弱的思绪如同一根蛛丝,稍微吹口气就会断掉。余飞终于想了起来,为了防止自己又忘记,于是赶紧掏出笔在手背上写着“去边界”三个字,看着这个字样,方才继续往前走。

风从四面八方泼过来,她打了个寒颤,双臂交叉,搓了搓手臂,如果说人是一台电脑的话,那么此刻她的大脑内,正有一份文件被人移入回收站内,她站在原地:“我要干嘛来着?”手电筒的聚光打在地上,她低头看见手背上的字“去边界”那些消散的信念又回来一些,便继续赶路。

越接近边界,大脑断片的频率越高,走10步就必须停下来回忆一些东西,而与此同时,大脑里的其他片段则不停排挤“去边界”的记忆。“边界到底在哪儿?”余飞异常艰难地往前走,她记得那晚自己一直在赶路,没有尽头的路。

直到天空渐渐从墨黑色变为墨蓝色,她借助微弱的光线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次真正的绝望···。

这个城市本质上是一个大型动物园,我们圈养着狮子熊猫,而那些比我们高等的存在,也以同样的方式圈养着我们,生物圈的歧视法则总是相似抚慰弱者,是强者的体面。

“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无之中,我们自以为是地将自己称之为高等生物。很可能,我们只是生物链的中层,我们一切的发明创造,本质上和蜜蜂铸巢没什么区别,这些不是文明创造,而是生存的本能。”余飞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根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刘畅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汗珠,像一个刚被宣判了癌症的病人:你看到了什么?

余飞吐出烟圈,声音颤抖地说道:那天,有一丝微亮,我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眼前的东西那是一堵耸入云层的城墙,看不到城墙顶部在哪儿,我每往前面走一步,城墙就往后挪一步,我一直走,城墙一直挪,就像是没有尽头。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回踱步:通天塔,通天塔,逃出去的方法只有通天塔。

余飞冷笑一声:你想去通天塔?那里有一点风吹草动,立马会惊动全市的。你怎么逃?中年男人仰起脖子猛灌一口酒:总要试试看的。

八。

刘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家的,清晨从自己卧室的地板上醒过来,房间里酒气熏天,衣服沾着昨夜的呕吐物,在空气里散发出阵阵恶臭。他走进浴室洗漱,水从花洒里喷出来,顺着皮肤贴满全身。他失控地大哭,逼真的悲凉和荒诞的存在像两只耳机线般纠缠在一起,哭的情绪是真实的,而生活本身是虚幻的。

哭了一会儿,刘畅突然破涕大笑,他想到此刻这个家里的“父母”正在为自己的大哭大笑而感到害怕,他突然轻松许多,像报复一般把压抑和惴惴不安的情绪传递给“父母”之后,自己的痛苦似乎也缓释了不少。“他们当然不会为我担心,现在他们肯定在害怕,害怕我突然失心疯对他们做出不利的事情”刘畅心里想。

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将脏衣服塞进垃圾桶,走进客厅。正在吃午餐的父母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话准备要说,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

老板突然来了兴致,坐到刘畅面前:那家人的孩子把给杀了,孩子他爸跑到警察局去报的案。听说那个孩子又黑又胖,有个外号叫什么黑胖球。刘畅抬头看着面店老板,脸上写着不可思议。面店老板笑了笑:你说吓不吓人嘛,现在都快把警察局的大厅给挤破了,这事儿在咱们通天市还是头一回。

黑胖球胆子这么小的一个人,居然做出灭口的事情。刘畅有些不敢相信,趁着今天也没什么事情,他打算去警察局凑凑热闹。

刘畅出了面馆,迎面走来一群拉着横幅的学生,举着标语大喊:还我名字,还我亲生父母。被煽动的路人纷纷加入到队列当中,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防爆队长带着2名队员从远处走来,一边挽着衣袖,一边龇牙咧嘴地骂着:的,吃饱了撑得慌。

防爆队长走到学生代表面前用警棍指着学生鼻子问:你们闹什么闹?学生代表看了看身后的人,心底盘算了一下敌我双方的人数,心里便有了底气,瞪大双眼挺起胸膛,声音抬高一倍喊了回去:我们要名字,要亲生父母。

防爆队长听后,抬起警棍向学生代表脸上抽去,学生代表猝不及防,被在地上,怒目相对:你敢打人?同学们,他们敢打人,跟他们拼了。防暴队长一脚踹在他脸上:的,你是不是打没挨够?给脸不要脸是吧?

后面的学生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有几个嘴里念叨着:怎么能打人呢?打人是不对的。其他几个防暴队成员把说话的人揪出来一顿乱揍,人群里顿时没有任何声音。防爆队长指着其他学生说:你们还有谁要名字的?一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人群里渐渐有人说:我是出来打酱油的,我妈还在等着我呢。

对对对,我是陪他出来买酱油的。

我是喊我来催他来买酱油的。

我是卖酱油的。

人群渐渐散去,标语横幅扔了一地。学生代表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对着安保队长大喊:我们要名字,我们要亲生父母。话音刚落便拔腿就跑。安保队长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叼着烟走了:怂包。

刘畅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心里冷笑一声,他捡起地上的标语,用它擦了擦鞋子上的污渍,继续朝警察局走去。

路边的商贩沿街叫卖着:走一走,看一看,最新发明的防暴力喷剂,平时在家跟孩子有点什么小矛盾的,往他脸上一喷,他就晕倒了。咱们做父母的也能够及时捡回来一条命。纯天然曼陀罗花提取,不添加防腐剂和人工香精。来看一看了。

路人一听说能解决与孩子之间的矛盾,纷纷围了上去,商贩站在人群中间继续吆喝着:3瓶一疗程,每天早中晚喷一次,临睡前再喷一次巩固疗程。

刘畅觉得这个世界开始渐渐失控了。

九。

警察局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每个人都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几个网络频道的对着摄像头露出招牌式微笑:各位观众朋友,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昨天家庭暴力案的审判现场,如今嫌疑犯正在警察局内问审。大家可以从我的左手边看到,刚刚嫌疑人就是从这条道路经过的,地上还有嫌疑人踩过的印污迹,有关专家学者表示走路留下这几种印记的人,恐有暴力侵向···。

一群中年男女将手里的揭发信递给门口站岗的警卫,略带哭腔地说:我们家的那个孩子也有家暴倾向,几天前我说他几句,他给我脸色看,还冲我吼。我们两口子身体也不好,这要是哪天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他了,说不定他也把我们给杀了。一旁的中年妇女大约50来岁,脸色蜡黄,抹着眼泪继续补充:求求你们快些把那孩子抓进去坐牢吧,最好判无期徒刑,永远都不要放出来。

刘畅看到请愿的人里面站着自己的父母,父亲慌乱之中,目光正好撞上了刘畅,刘畅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父亲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两人快步走出人群。

在门口徘徊了大概二十分钟之后,警察局门口的LED屏突然亮起,黑胖球的脸出现在大屏幕内,他眼圈黝黑,神态疲倦,低着头自言自语。周围环境立刻安静了下来,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叫个不断,像是院里的痞子吹着口哨催促好戏赶紧上演。

十。

昨天,黑煤球从通天寺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点名刑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黑胖球将防霾口罩戴在头上,深怕一不留神吸入了那些“坏人”的颗粒。他回忆自己这么多年的谨慎小心,虽然没什么大的成就,但也没有什么过错,想到这里悬着的心慢慢也就安定下来。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黑胖球知道父母回来了。

“那边准备好了?”楼下传来一阵男声,阴鸷老练。

“准备好了,今天就开始吗,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想想还有点怕?”女人叹了一口气。

“你这会儿心软了?当初是谁说只要自己儿子能回自己身边,放火的事情她都能干?”男人冷哼一声。

“我又没说不做,只是突然要开始了,有点害怕。”女人有些紧张。

“趁他还没回来,你先去做饭,把那个药放到他碗里。”男人不赖烦地催促着。

黑胖球他探出头往楼下看:你们说的什么药?放谁碗里?楼下的男女吃了一惊,脸上露出难色,男人起先笑了笑,随后叹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往楼上走,脚步却异常沉重,像在鞋底上装了一个钢钉,每走一步都要刺破楼梯似的,一边走一边说:其实为人父母的,谁不希望跟亲生孩子在一起,我们想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回我们身边。要是换了你的亲生父母,我相信也会跟我们一样的选择吧?

亲生父母。这个词从黑胖球上学起就是不被允许的,今天听到反而倒觉得有些新鲜:但是这个是违法的,所有专家学者老师教授都没有说过这个事情,而且弄不好会被判点名刑。

母亲站在楼下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把头往前面一砸,活像个鸡啄米:跟你没关系。

父亲来到黑胖球房间,从背后挟住黑胖球的双臂冲楼下喊:“你还不上来,把药给他灌进去。”母亲听到这话,扭着身体匆匆跑上楼,从衣服里掏出白色药包,颤颤巍巍地拆开,往黑胖球嘴里灌去。黑胖球大吼大闹,跳起向后仰,由于体型缘故,父亲承受不住黑胖球的重量,被反压在地上,双手松开了黑胖球。

黑胖球刚从地上爬起来,被迎面扑来的烟灰缸砸破了头,母亲扑过来拿起烟灰缸继续砸着:“把儿子还给我,把儿子还给我。” 黑胖球双臂护着头,血混着眼泪从脸上滑下来,一种赴死的心境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黑胖球夺过女人手中的烟灰缸,反手朝她头上抡了过去,屋内一声惨叫,女人倒在地上捂着头上的伤口呻吟,黑煤球见势坐在她身上,拿起烟灰缸继续朝她的头砸去,血浆溅射了一地,他停手的时候,身下的人脸已被砸成了一滩肉泥,细碎地跟包子馅儿一样。黑煤球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这堆自己剁的肉碎,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身后的男人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眼前一幕惨叫着往门外跑:了,了。

十一。

“亲生父母”“亲生子女”这两样通天市的传说,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梦。人终归是需要梦的支撑,如同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寒夜中的赶路人被这灯火一照,身体渐渐得暖和起来;可一旦追本溯源,就会发现,那些东西不过是年久失修的弄堂过道中烧得发黑的钨丝灯泡。灯火摇曳之处,早已无人问津。

你果然在这里。余飞从背后拍了拍刘畅的肩膀。刘畅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今天怎么不趁机卖防暴力喷剂,大赚一笔?

余飞挥了挥手,一脸不屑:我也是很讲原则的,像这种热度,我是不蹭的。再说了黑胖球跟咱们也算是认识,我要是趁机赚这种钱,太不够意思了。余飞朝四周看了看,凑到刘畅耳边悄悄地说:昨天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畅想了想:我想为自己凿开一条生路。

刘畅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带的,揣了几件换洗衣物后,便往门外走去。在小区门口吃了一碗热面,面店老板依旧坐在他对面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津津乐道,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声:“你听说了没?今天那个人的判决结果下来了,点名刑。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刘畅听得很不舒服,匆匆吃了几口便结了账。

他坐在通天寺门前的大树下抽烟,看着寺庙门口进进出出的信徒,他想弄明白一个问题:这通天寺内供的到底是哪一尊神佛?这么多年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人回答过,大家来通天寺上香祈愿,香也烧了,愿也祈了,但这求的是谁,却不得而知。

刘畅走进寺庙,向迎面走来的僧侣作揖行礼:“师傅,请问这座寺庙内供奉的是哪一路神佛?”僧侣被问得一时语塞,转头看向正厅内的神位,那神位上空无一物,座下香火却异常鼎盛。僧侣不知如何作答,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刘畅,借故便匆匆离开。

没有人想知道的答案不能称之为答案,即使它是真相的本质。通天市的人信奉通天寺就足够了,每个人每种信仰,在通天寺内总能得到统一。

到了约定地点后,余飞带着昨天的中年男子与刘畅汇合。三个人假装是来寺庙上香的信徒,穿梭在寺内的各个厅堂。期间不断有僧侣结伴朝膳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议论着膳房的伙食问题。

余飞扯了扯刘畅的衣袖:“我们分开走,在通天塔门口回合,我先走,我爸、你垫后。”说完便朝大厅门外走去,十分钟后,中年男子也走出了大厅,刘畅向四周看了看,香客并不是很多,于是便径直朝门外走去,沿着小道绕到通天塔附近。余飞和中年男子早已等在门口,朝他挥手。“进去吧”中年男子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三个人蹑手蹑脚走进通天塔。

没想到这么气派。中年男人看着通天塔内的装潢不禁感叹。余飞朝周围看了看:我们又不是来观光的,现在怎么走?中年男子指了指阶梯:这里不像是有出路,连扇门都没有。唯一的路就是这个楼梯了,说不定往上走一层能找到出口。三人顺着扶手楼梯往上走,脚尖刚踏上台阶,通天塔内警报就响了,外面传来一阵喊声:有人闯进去了,快叫人来。

“快往上跑,找到出口就好了。”刘畅大喊一声,三人奋力向上狂奔。这时,楼梯开始有了变化,阶梯与阶梯之间的距离逐渐升高,刘畅奋力抓住升高的阶梯往上爬上,等到爬完最后一层阶梯之后,刘畅趴在二楼楼梯口喘着粗气。回头看着正在向上攀爬的余飞和中年男子,他们在倒数第二个3个阶梯。突然间,阶梯坡度越来越陡,所有阶梯慢慢成了一条下倾的直线,余飞和中年男子开始往下滑动。

与此同时,防卫队闯进通天塔,举着网枪瞄准中年男子和余飞,两人被迅速大网捕获,就像两头被捕获的猛兽,余飞在网里不断挣扎。刘畅想伸手抓住余飞将她拖拽上来,但看到楼下赶来的防卫队和手中的网枪,刘畅悬在半空的手立即缩了回来,匆匆从地上爬起,跑进了二楼的昏暗之中。通天塔二楼一片萧条,看样子是废弃已久,除了过道两边昏暗的旧式照明灯发出暗橙色光线之外,什么都没有。

现在,一楼的阶梯已经完全消失了,刘畅暂时不必担心防卫队能够马上追上来,更奇怪的是,刚才一楼的嘈杂声像是瞬间被割裂了一般,现在他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一点回音都没有。刘畅顺着灯光往前走,他觉得异常疲惫,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睡一觉。

刘畅看到前面有一束光,那光亮起初像是一口井的大小,越往前走,那束光就变得越大,越刺眼,最终呈现出一扇门的形状,他像所有向阳植物一样凭借着生物的本能,追寻着光束,他太困了,现在只想走出大门睡个好觉,而门外在等着他的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门外渐渐传来汽车发动引擎和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刘畅他快步跑出那扇门,强烈的阳光刺得他本能地闭紧双眼,他想就这样小憩一会儿,但周围嘈杂的环境让他不得不打个哈欠,重新睁开眼。

十二。

刘畅站在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走进一辆迎面开来一辆公交车,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把头靠着窗户闭目养神。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感到心安。

刘畅,好巧啊。一个男人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刘畅勉强睁开眼,看着眼前站的这个黑黑胖胖的男人,停顿了一秒钟,有种似曾相识感,却又说不上来,他向眼前的这个男人笑了笑:黑胖球,真是太巧了,你也去通天寺啊?

黑胖球嘿嘿傻笑着:“今天天气可真热啊。”刘畅点点头,疲惫感使他没精力去理会眼前这个人的无趣的谈话内容,继续靠在窗边睡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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