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作家专栏岳母也是妈散文

岳母七十多了，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我觉得，她越老越糊涂了。

她来时，天刚亮一会儿。那时，手术后的妻子刚刚睡着，她就进来了，气喘吁吁地问：“怎么了，究竟怎么啦？”妻子被嚷醒了，大声哼哼着。

她坐在妻子床前，给妻子理着凌乱的头发，问感觉怎么样，说昨晚接到，一夜心惊肉跳都没睡着，天一亮就来了。说她这一段时间眼皮老跳，总害怕会发生什么，果不其然就发生了。疼痛中的妻子实在受不了，说：“妈，你歇一会儿吧！”

她可能也清楚妻子需要安静，不说什么了，可是，那也只是一会儿功夫，又轻轻念叨起来：“咋会这样的？观音娘娘啊，你大慈大悲啊。”以至于连我都后悔，妻子做手术时，真不该给打她。

过了一会儿，她坐不住了，又轻手轻脚走来，问妻子想吃什么水果，她去买一点儿。我告诉她，医生说了，两三天内不许吃东西。

她想了想，竟想出一个小孩子的办法：“偷偷吃一点儿，不会有事的。别让医生看见。”

我听了，哭笑不得，七十多岁的丈母娘，真的如一个小孩一样。

2

陪着妻子的一夜半天里，我除了白开水外，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她听了，嚷着要去买饭。她耳朵背，别人说话需要大声；她说话，声音同样也很大。

小小的病房里，常常如吵架一样。

有时，医生来看病人，听了一愣，我忙笑着解释，这是我岳母，耳朵背。她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医生对大声喧哗的反感，依然急急忙忙围着医生，大声地问这问那。医生的回答，她又听不清。妻子很不好意思，对医生说：“对不起，她就这样。”

医生是个和蔼的女人，点头笑笑，表示理解。

看见医生笑，她更高兴了，马上提出自己的想法，自己女儿已经一夜半天没吃东西了，她去买些香蕉，那东西好消化，让她吃一点儿。

这次，医生忙摇头告诉她，水也不许喝。

医生声音很大，她终于听清了，坐在那儿，又是一叠声的口头禅：“咋得了，一点儿不吃咋得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

一个病房，就是她一个人的声音。第一次，我感到她老人家让我有点头疼。

她要买水果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妻子开始吃东西时，她买了香蕉、荔枝，还有葡萄。

香蕉，妻子爱吃；荔枝和葡萄，暂时不能吃，我告诉过她，她却仿佛没听见，买了很多。妻子只是摇头，我也说：“妈，英子不能吃这些，吃这些对胃不好。”她笑笑说，这不是给妻子买的，是给我买的。

我不解地说：“我身体好好的，买这些干嘛啊？”

她连连摇头反驳说：“身体好好的咋的，身体好好的那也得吃啊。”

我感觉，和老人家无法交谈，救火也得赶急处啊，怎么竟然照顾起我这个健健康康的人？但是，这话无法和她说，说也说不清，因为，一句话会引来她一串话，你喜欢吃这些就放开吃吧；病人好了，你也要顾着自己，千万不敢病人还没下床，你又倒下了。

那些水果她不尝，说自己胃不好，说自己不爱吃水果，总之，十分谦让，谦让得也让人受不了。

4

我们家离医院近，为了生活方便，几天后，我和妻子就回了家，做饭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倒很高兴，说放心，这个她不怕。

第一顿饭，就让妻子抱怨不已，她擀的面条薄薄的长长的，可是菜只有一盘黄瓜，一盘西红柿。妻子说：“妈，这……这咋吃啊？”

她大惑不解，问咋的了。

我指着盘子说：“你倒是炒点菜啊，妈！”

她望着两盘菜，说这不是菜嘛，然后说，在老家，她一般不炒菜，都是把菜放在锅里。我忙告诉她，医生嘱咐了，要鸡汤，要鱼。可是鱼汤，她老人家不会做，无奈，我们退而求其次，炖鸡汤。上午吃饭时，汤拿上来，竟然是鸡蛋汤。

我皱着眉说：“妈，鸡汤呢？”

她笑着说，鸡蛋汤和鸡汤一样补人。

我说，那咋一样，给你钱让买鸡的啊？

她说，得花几十块啊，每天几十块，人心慌啊，所以，又把钱放了回去。

妻子说，自己身体不行，很虚弱，要补。

我们苦口婆心，她终于接受，下午从超市回来，手中拿了小小一块鸡肉，一个萝卜，大概怕我们说不够，进门就说，自己牙不好，汤是坚决不喝的。说完，又念叨开了，这城里不是人呆的，这样一个萝卜竟然几块钱，人啊，生不起病哦。

5

做饭后，她就发愁，念着自己的那个家，说我母亲一来，她马上就回去，家中猫要人照看。

我岳丈死得早，二十年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生了六个儿女。为了生活，六个儿女各奔东西。于是二十年来，那三间沧桑的老屋，只有她老人家一个人孤独着身影进进出出，有时，一个人坐那儿嘀嘀咕咕的。我们多次接她，可她就是不来。这次来，没想到只呆了几天，她老人家就长吁短叹地想家了。

我不解地道：“这儿多好，还有人陪你聊天说话啊。”

她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告诉我，她呆在这样的房中，时间长了头痛。也确实的，有时，她会一个人坐在阳台前，打开窗户，望着楼房外面，一个人轻轻念叨着，也不知念叨些什么。事后，我把这告诉了妻子，怀疑老人家是不是头脑有什么问题。妻子说，这几十年，她一个人生活着，常常自说自话，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

我听了，叹口气。以后，好像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似的，每天下班，我都要陪她老人家聊会儿。谁知，老人家大是高兴，据妻子背地里告诉我，她告诉妻子，自己女婿比女儿还孝顺哩。

6

岳母是在一天早晨走的，那时，我上班去了，回来后发现母亲来了，忙得一片乒乒乓乓地响。最近，母亲娘家有事，没能上来。所以，岳母就在上面照应着。

母亲埋怨说：“你岳母真急性子，我一来，她就走了。”

真的，屋里冷冷清清的，岳母背着的一个布包也不见了。我心里有点微微难受，她老人家这次来，与其说是做客，不如说是来做保姆，十五天里忙内忙外的，母亲来了，按说她能轻松了，却又要回家。我想想，忙给她打了。那边，她接了。

我大声问：“妈，咋不多住两天？”

她说，家中猫要照顾。

我不满地说：“英子还没那只猫重要啊？”

她停了好一会儿说，每一粒粮都要花钱，她每次吃饭就替我们心慌。我摇摇头，这老太太，用妻子的话说，吝啬！

上午饭后，我进厨房去，看见母亲把电饭锅锅底粘着铲不下来的米浆用水泡了，用笊篱捞起来放在那儿。我忙问这是干什么。她笑笑，说过一会儿控干了，自己好热着吃。

我惊讶地问：“咋能这样啊？”

母亲说：“你岳母告诉我的，她说，那米浆洗掉倒了太可惜了，每次她都热着吃了。”

我站在那儿，一刹那间愣住了，接着，眼睛蒙蒙一片。

岳母每天饭做熟后，都给自己另盛小半碗炒饭，吃完后，再舀新做的饭。我们都埋怨她，剩饭放那儿，先吃新鲜饭，她笑笑，总说炒饭好吃。

我们从来就没想到过，她吃的是洗锅后捞起来的东西。

我们也从没进过厨房一步，没细看一眼，因此也没注意到，她会用笊篱捞起那些东西，给自己炒着吃。我们更从来没有以一个母亲的心，去设身处地地体贴一个母亲的爱啊。

爱啊，是永远不会老去，永远不会糊涂的。

共 2625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岳母也是妈》这篇散文，作者选取岳母生活中的一些小故事、小片段，写出了一个可爱、勤俭节约、心地善良的老人形象。文章在结构上分为6个部分，一个部分就是一段故事，故事有详有略，各有侧重，力图从不同方面将岳母的形象诠释地完整一些，丰满一些，可谓极尽功力。文章文字质朴、感情真挚，写出了作者对岳母的敬爱之心，！【山水神韵：萧关雪影】【江山部·精品推荐 9】

1楼文友： 16:18:18 看到了作者的孝心，遥握！顺便问好

2楼文友： 16:21: 2 很感动的文字！看后眼泪下来了~

楼文友： 10:42:2 显斌兄的文字质朴，内敛，饱含情感。欣赏学习了。 刀即笔，笔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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