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是从一张纸开始的体系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20-03-22

他们是夫妻,来自邻省一个贫困山村。男人三十二岁,属兔。女人比男人大三岁,正应了那句“女大三,抱金砖”的老话。如果换一身像样的行头,男人应该算是很帅、很有型的那一种。相反,女人已过早的显出了老态,一副青春尽逝的中年妇女形象。

年龄不算很大的他们有着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跟大多数农村人一样,为了要最后这个儿子,他们倾尽所有,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务,正是为了还那些债务,他们才开着那辆用七拼八凑的钱买来的柴油三轮车深夜奔驰在 05国道上,车厢里装着从遥远的海边渔村贩来的满满一车厢虾皮,这种在渔村像垃圾一样堆得到处都是的东西在他们家乡那条穷山沟里却能卖个好价钱。这样的长途夜奔已经有过很多次了,他们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不像刚开始那回,因为没有经验,下午两点多装完货就急匆匆往家里赶,结果半路就被交警给截住了,严重超载,那一次就罚了他们两千多块,夫妻俩足足跑了七八个夜晚才把从村长那里借到的交罚款的钱还清。现在,他们已经学聪明了,不管装完货时太阳多高,他们都要等到太阳彻底落山,天黑下来再上路。这个时间那帮穿虎皮的家伙都已下班回家了,路上不会再有卡子,等到那些人再来上班时,他们已经在家里的火炕上睡觉了。

那晚本来一切都跟往常一样,男人疲倦但警惕地开着车,两眼紧盯着路的前方,女人坐在男人右边的位子上,似睡非睡着。他们已经跑了四个多小时,过了前边那座城市,再有六十多公里就该进入他们所在省的地界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们每隔几天就会这样跑一次,已经熟悉了每一段路,和路上的每一个有可能突然出现卡子的路口,这一段应该是安全的,男人的神经就稍稍松懈了一些。用这一年贩运虾皮赚来的钱,他们已经把欠下的债务还掉了大半,再有一段时间剩下的那部分也就该还清了,到时就可以给孩子们买几件新衣服穿,给最疼爱的儿子买玩具,买好吃的。这几年孩子们几乎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更别说那些看着就馋买着傻贵的零食,每次看到孩子们说起村里其他孩子穿着新衣服时羡慕的表情,他心里都酸酸的,他觉得自己欠这些上天派来投奔自己的孩子太多了。还有身边这个昏睡中的女人,自从跟了自己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这一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每次出车都跟着他,没少跟着自己遭罪,为啥?还不是怕他路上出点什么事身边没个人帮衬,她知道比自己大几岁,所以许多事情她都不跟自己争,像个姐姐似的,有啥好吃的好穿的都先想到给自己,那是真疼自己呢。等还清了债,一定好好打扮打扮她,让她在同村女人面前也风光风光,像那些女人一样大声说话,大声笑。这样想的时候,男人是幸福的,而且,若不是后面突然冲上来的那辆大货车,这种想象中的幸福已经在不远的前方了。

当蒙头转向的女人从一大堆虾皮下面刨出自己的男人,拖着他从路边的深沟里浑身湿淋淋地爬回路面上时,那辆从地狱驶出的大货车早就没了踪影。女人嚎哭着招手拦截过路的车辆,在那样的深夜,又有哪辆车敢为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停下呢?时间过了很久,女人在绝望中站在了路的中央,终于迫使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好心的司机跟女人一起把半昏迷中的男人扶进驾驶室,并特意绕了一段路把他们送来了这家最近的市级医院。

应该感谢路边沟里一米多深的水,和那一车厢倾翻了的虾皮,当然,也应该感谢那个同样开着货车,却是从天堂出发的司机。女人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体的一些地方有着一片片的淤青。男人却有些严重,一条右臂骨折了,还好折断的骨茬没有刺穿胳膊上的皮肤,只是在手腕跟手肘中间的部位又多了一道弯,看起来怪怪的。更严重的是男人的颈椎错位了,脖子凭空短了一截,怎么看都像是在肩膀上直接长了一个脑袋,那截不见了的脖子被翻车时强大的冲力撞进了胸腔里,这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伤。

女人掏空身上所有的口袋,只掏出湿漉漉的不足一千块钱,这点钱还不够交住院押金的一半。女人哭着给骨科那个四十多岁的男医生跪下了,抓住他的白大褂下摆鼻涕一把泪一把求他救救自己男人,那个男人被磨得没了办法,最后无奈地告诉女人,这种事他说了不算,让女人去找院长,只要院长写个条子他马上就给男人治疗。女人呜咽着朝院长所在的顶楼爬去,那时窗口刚刚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光。

直到天亮了很久女人才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处方笺写成的通行证,上面有院长漂亮的签字。医院干净的水泥地面使人无法看出在院长办公室里她是否又重复了对那个医生使用的那一幕,只能通过她红肿的眼睛判断出,她一直在哭。

值班护士把他们安排进五号病房,一张紧挨着门的病床上。那个四十多对岁的男医生很快给男人接上了断臂,并用石膏做好了固定,在颈椎的问题上,这个经验丰富的医生踌躇了起来。最好的办法是立刻手术,矫正错位的颈椎,检查是否压迫到中枢神经,可是,那样做将会需要很大一笔手术费,而且术后的药物治疗不能间断,那将又是一大笔开销,看着这对夫妻的样子,无疑那是他们所无力承担的。另外的办法就是保守治疗,把男人缩进胸腔里的颈椎硬拉出来,然后靠牵引控制住它,防止它再缩回去,等颈椎错位处自己慢慢愈合。这种办法相对而言花销少一些,但是要用很长时间才会痊愈,那个医生最后征求女人的意见,女人思忖了一下,毅然选择了后者。

接下来的日子里,便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头上多了一个像农村牲口笼头一样的东西。那是一个用布带子制成的套子,套在男人头上,套子顶部有一根单独的布带从床头垂向床下,布带尽头处绑着六块悬空的完整红砖。每天,男人都要把那个笼头套在自己头上,拉住随时都可能再缩回胸腔里去的颈椎,,只有晚饭过后的一段时间,女人才会帮着男人把套子摘下来,让受了一天罪的脑袋得到会儿休息,临睡觉前,女人又会帮着男人把那东西套上去。

男人躺在床上的日子里,女人大多数时候都守在男人身边,跟他说着一种同病房人几乎听不懂的很侉的方言,那种方言很硬,使人不由想到他们所居住的山区,和山区里绝对不会缺少的石头。偶尔,女人会从病房里消失一会儿,时间不会太长,通常是当同病房的人感觉到病房里少了点什么的时候,她正好推门进来了。那种时候一般是女人去了厕所,或者是去刷洗她和自己男人吃完饭后的碗筷,有时,也会拎回一暖瓶从水房打来的开水。

他们从不跟同病房的人作深入交谈,也从不参与病房里其他病患家属的聊天,如果病房里有谁问起他们家里的情况,女人总是支支吾吾的似乎不愿说,又似乎说不清楚,慢慢大家也就习惯了,不再问他们什么。很多时候,如果他们不动,也不说话,病房里的其他人几乎是感觉不到他们存在的。只是当其他病床的病人来亲朋探望时,女人总会谦卑的让出医院配给每张病床一个的小方凳,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男人床边,脸对着门的方向,没人能看到那一刻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有时当探望的人走后,那个被探望的病人家属在归还属于他们的小方凳时,也会把探望者带来的一些普通水果塞进女人怀里,通常是三两个苹果或桔子什么的。这种时候女人便会感激涕零的对着那个已经转过身去的背影不停地说出一连串他们家乡的感谢话,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是否在听。随后她会把那些数量少的可怜的水果小心地放进床头处白色的小木柜里,并从中拿出一个递到男人唯一还能动的左手中,看着男人一口一口的吃完。只是,像这样得到馈赠的机会并不是常有,多数时候对方只是把凳子放在他们床边,似笑非笑地对他们说一声“谢谢”就转过身去了。

每天早上,医生开始查房前女人总会把病房清扫一遍,清扫完后就坐在男人脚边的床沿上,两眼呆呆地望着病房门。当查房的队伍一出现,她便赶紧起身为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拉开门,陪着一脸近乎谄媚的笑把那些高傲的家伙迎进来,然后看着那些人直接越过他们的病床走到其他病人的床前,探讨一些她听不懂的问题,对病人说一些诸如“感觉怎么样啊,伤口还疼不疼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之类的话,最后再看着他们鱼贯而出,看都不看自己和男人一眼,女人在他们身后轻轻地把病房门掩上。

其他病床有时候会有一些吃不完坏掉的东西,比如一箱过期的牛奶什么的,要扔掉之前便会漫不经心地问一声女人“哎,这些东西过期了,不过还能吃,你要不要?”女人就会默默地走上前去,接过那些即将被扔掉的东西,再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病床前。通常这种时候女人是不说感谢话的,她清楚这些东西对那些城里人来说只是垃圾,她在帮他们清理垃圾,应该说谢谢的应该是他们,不是自己。女人得到别人东西不说感谢话的时候还有每天吃完饭后,其他病床有吃剩下的馒头或者炒菜她会全接过来,倒进自己的饭碗里,然后拿着对方的碗筷去水房,冲洗干净后回来再还给对方。这样一来,当医院厨房的服务生再来问各床病人订多少饭时,女人报的数量就会比平时少了许多。

二十多天后,男人可以下床做轻微活动了。也只是轻微的活动一下,比如坐在床沿上一小会儿,或者在女人的陪同下去趟厕所,很多时候,他还是需要躺在床上,头上戴着那个牲口笼头一样的套子,这个时侯女人打算回一次邻省的家了。他们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再不回家就要饿肚子。何况,从住院到现在,全凭院长开的那个条子才一直没有交钱,每天医院的住院部都会来人催他们交医疗费和住院费,女人一直在用男人离不开人照顾她没法回家取钱搪塞着,如今男人能自己吃饭上厕所了,自己也该回家看看了。那三个跟着爷爷奶奶的孩子这些天也不知怎样了,两个老人都已经快七十了,照顾三个孩子已经很吃力,特别是那个六岁的儿子,调皮的要命,除了他爸爸谁都不怕。这么久没回家,家里人肯定都快急疯了,但愿家里别再出什么乱子吧,女人想着这些,就感觉有一团火在心里烧了起来,越烧越旺,使她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她拜托同病房的人在她不在的时候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男人,说了好些感谢的话,又一遍遍嘱咐男人别着急,尽量少下床多躺着,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然后急匆匆地走出了病房门。

女人很快就回来了,来去仅用了两天时间。回来后的女人似乎特别累,躺在男人身边就睡着了,直到吃晚饭时男人叫了她好一会儿才醒来。醒了的女人默默地把饭打回来,默默地跟男人吃饭,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回了一次家就变成了一个哑巴。

九点熄灯之后,女人陪男人去了一次厕所,久久不见回来。同病房的人觉得奇怪,悄悄溜到厕所外边,听到厕所里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压抑着的哭声。回到病房的男人女人紧挨着躺在一米宽的病床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第二天在上,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人看见女人眼睛肿的像两个铃铛,男人的眼底好像流血一样。

当住院部再来人催缴医疗费用的时候,女人换了一套说辞,她说自己回家时间太短,来去都急,没抽出时间去筹钱,不过,临回来时交代了男人的弟弟尽快把钱送过来,求医院再宽限些天等男人的弟弟送钱来。住院部的人走了,女人在床沿处疲倦地坐下来,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两眼茫然地盯着病房某个角落,角落里什么都没有,跟女人的眼神一样空旷。

一个多月的时候,住院部又来人催钱了,这次比上次严厉了许多。女人唯唯诺诺的应承着,说了无数的好话,最后答应晚上一定给家里打电话叫人送钱来才算把来人送走。

吃过晚饭,脖子已经好了许多的男人跟女人一起走出了病房,手里提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布兜儿,没人知道那个布兜里装的什么,也没人会关心这些。同病房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去给家里人打电话,便谁也没多问什么,直到熄灯后很久仍不见他们回来,人们才觉得有些不正常了。从那晚起,这对夫妻就从五号病房彻底消失了,像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间病房里一样,突然又不见了。

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护士长来到了五号病房,气愤地对全病房人宣布,这对夫妻欠了医院一万多元的医疗费用医院会到法院起诉他们,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然后,问病房里其他病患和家属谁知道他们家的确切地址?对这个问题,病房里所有人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到护士长一脸茫然的表情,大家都尴尬地笑了。

共 471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小说五号病房的逃离者,一个关注社会底层民生题材小说故事。两夫妇拉虾皮卖,他们为了躲避交警查而晚上疲劳驾车出车祸,故事的高潮就是出车祸之后,在医院发生一系列事件。故事结尾写到:吃过晚饭,脖子已经好了许多的男人跟女人一起走出了病房,手里提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布兜儿,没人知道那个布兜里装的什么,也没人会关心这些。同病房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去给家里人打电话,便谁也没多问什么,直到熄灯后很久仍不见他们回来,人们才觉得有些不正常了。从那晚起,这对夫妻就从五号病房彻底消失了,像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间病房里一样,突然又不见了。 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护士长来到了五号病房,气愤地对全病房人宣布,这对夫妻欠了医院一万多元的医疗费用医院会到法院起诉他们,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然后,问病房里其他病患和家属谁知道他们家的确切地址?对这个问题,病房里所有人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到护士长一脸茫然的表情,大家都尴尬地笑了。 谁来为他们的医疗费用买单,护士长说要起诉他们,可他们没有留下他们家的确切地址,故事留下悬念。【编辑:王万兵】【江山编辑部 精品推荐201002507】

1 楼 文友: 2010-01-25 10:15:20 者小说五号病房的逃离者,一个关注社会底层民生题材小说故事。两夫妇拉虾皮卖,他们为了躲避交警查而晚上疲劳驾车出车祸,故事的高潮就是出车祸之后,在医院发生一系列事件。故事结尾写到:吃过晚饭,脖子已经好了许多的男人跟女人一起走出了病房,手里提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布兜儿,没人知道那个布兜里装的什么,也没人会关心这些。同病房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去给家里人打电话,便谁也没多问什么,直到熄灯后很久仍不见他们回来,人们才觉得有些不正常了。从那晚起,这对夫妻就从五号病房彻底消失了,像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间病房里一样,突然又不见了。

在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上午,护士长来到了五号病房,气愤地对全病房人宣布,这对夫妻欠了医院一万多元的医疗费用医院会到法院起诉他们,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然后,问病房里其他病患和家属谁知道他们家的确切地址?对这个问题,病房里所有人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到护士长一脸茫然的表情,大家都尴尬地笑了。

谁来为他们的医疗费用买单,护士长说要起诉他们,可他们没有留下他们家的确切地址,故事留下悬念。 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协会首席特约副秘书长,贵州省作协终身会员,广东省作协会员《作品》网络版编辑,中国作家第一村作家工作室成员,观音山文学社副社长兼贵州分社社长,《塘厦文学》特邀副主编。《新文报》总编

2 楼 文友: 2010-01-25 11: 7: 0 小说叙述语调平淡,可是却使人在平淡中感到了底层生活的震撼。一种底层人生活的绝望被作者刻画的入木三分,特别是结尾处,当护士长问病房里其他患者家属这对夫妻的家庭住址时,竟然没人知道,充分显示出了底层人被社会漠视的现状,提出了一个不得不让人思考的问题,我们该怎样给这些生活在生存底线上的人更多的关爱?九江男科医院咋样儿童止咳化痰安全用药宜昌妇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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