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周刊的幸存者不知不觉走下神坛

文章来源:丹阳文学网  |  2020-02-26

《查理周刊》的幸存者不知不觉走下“神坛”,和生活中那些普通人一样,开始战斗,只不过因为文字工作者的身份,手中的笔成为了枪。


《查理周刊》编辑部所在地的墙上,画着该周刊五位生命终结于同一天的伙伴的头像,从左向右,上排:贝尔纳·马里(专栏作家)、狄格诺斯、夏伯、卡布,下排:沃林斯基,后四位都是漫画家



《碎片》封面



经过二十多次整形之后,今天朗松的样子



遇袭前的菲利普·朗松


这是一部难以描述的作品,正如它的作者,菲利普·朗松的个人经历。2015年1月7日之前,甚至7日的那个早晨,他仍旧是那个依靠咖啡香味开启一日生活的《解放报》文化记者,刚付梓一篇关于维勒贝克的小说《臣服》的评论,在窗帘缝隙透进的冬日微光里思索昨夜看过的《国王之夜》,和我的日常生活一样,陷入了写还是不写的终极难题。他还是《查理周刊》的专栏作家,每周三会去编辑部参加选题讨论会,因为那是个让人放松且开心的地方,一帮用画笔抵抗世界的庸常与堕落的伙伴,让会议室里笑声回荡。


《碎片》这部非虚构作品从1月7日前夜写起,到2015年11月1 日结束。这两个日子,对当代法国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尤其在巴黎,正如“9·11”事件对当时的纽约人,我想,很多巴黎居民和我一样,从此改变了对世界的看法。《碎片》的封底是三段名词“碎片(le lambeau)”的释义:1.织物碎片,纸片,柔软材料的碎片,撕破或拔除的残余,与整体部分分开;2.类比法:一块出于有意或意外的原因撕扯下来的肉或皮肤; .外科学:切除肢体时预留的柔软部分,以便覆盖露骨的地方及使疤痕光滑。


从1月7日11点半开始,朗松的身体出现了许多碎片,同时,下巴不见了,上唇以下部分是个黑洞,而他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变成了医院与医院之间、手术室与手术室之间的一块块时间的碎片。菲利普·朗松是《查理周刊》恐怖袭击中三位重伤者之一,子弹(或流弹)击中了他的下巴和右前臂,之后的三个月,经历了二十几次手术,其中绝大多数都属于面部整形。这本书是对这段“碎片”的真实记录,作为读者,我从中看到的不仅是命运的波谲云诡,更多是作者抵抗它的勇气和智慧。因为无法说话,朗松用纸笔和他人交流,在医院醒来后他写下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刊物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这个刊物指的是《查理周刊》,曾给无数人带来欢笑的讽刺风格杂志,被毁于一旦,恐怖分子急于毁灭的不仅是漫画家和作者们的生命,还有法国文化中勇于自嘲及嘲讽一切的精神。卡拉什尼科夫确实消灭了朗松的下巴和他的伙伴们的生命,但他消灭不了的,是表达的自由,是书写一切的权利,是笑天下可笑之事的意愿。一周后,朗松用他尚能活动的三只手指,在《解放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这个袭击提醒了我,或者说使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我为什么在这两份报纸坚守职业——是出于自由精神,以及表达自由的欲望。借以新闻报道或者漫画的形式,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不问后果,即使失败,更不必对此予以评价。”


《碎片》一点都不励志,也并没有自哀自怜,它是一名文字工作者在身体修复和心灵修复的过程中的记忆碎片,关于情感,关于职业,关于阅读,关于你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朗松毫不保留地展示了他的焦虑,他的情感危机,他的恐惧,他对医生、护士产生的微妙的依赖,和随身保护他的警察之间的日久生“谊”。我们得以从中窥到一方天地,一种绝大多数人恐怕永远都不会拥有的体验,就像朗松,1月7日之前,从未想到有一天喝口橙汁会变成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长达数月躺在病床上,一边写字,一边任口水湿透纱布。巴赫、卡夫卡和托马斯·曼一点点在精神上救助他,他们的作品使他日渐平静,直到发现自己不愿走出医院,不愿回到自己的公寓,面对以前的生活,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那是属于他的前世。


他的余生开始得猝不及防,如果说身体的创伤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属于可痊愈部分,那么精神和情感的打击就属于不可治愈的那个领域,早晚他都会重新提笔写作,比如《碎片》的出版。但他不再是那个以前的他,他的写作也不再是对过去写作的一种重复,像存在着另一个人,在用他的语言,写他不得不面对的另一个人的生活。而他自己,背负着这个打击,必须独自和这种生活共处,这就是他的余生。他写道:“从1月7日开始,我过去的生活,我爱过的每一个人,开始在体内与我共存,不分先后远近,以空前紧密的方式,与一种正主宰着我的感觉成正比,那就是:我将要失去他们,我已经都失去了。”反复出现的记忆碎片:袭击现场贝尔纳舅舅(原名:贝尔纳·马里,经济学家,《查理周刊》专栏作家,前副主编,遇难者之一)的脑浆就在眼前,和他朝着沙布(斯特凡·沙博尼耶,《查理周刊》主编,首位遇难者)缓缓倒下的保镖大喊“快开枪”。这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余生刚开始的很多天,他都在这些碎片里挣扎,往后也难以忘记。他这样怀念着朋友,甚至羞耻于自己还活着,直到得知现场还有另两位重伤的幸存者,“羞耻感略微得到缓解”。


《查理周刊》的惨剧将菲利普·朗松和他的同事们推上“神坛”,医院的护士们鱼贯而入拿着报纸找他签名,总统亲自探视,24小时警察配枪轮班守护,但这些都没有使他更从容地面对余生,书里这个男人啊,忍受着难言的痛苦配合医生修补他身体的残缺,同时不知所措地试探着他所能及所不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和专程从纽约飞来看望他的同样被生活刁难的女友用纸笔吵架,然后拥抱和解,绞尽脑汁讨好被他的脸和身上插满的各种导管吓坏的小外甥,泪流满面的母亲……《查理周刊》的幸存者不知不觉走下“神坛”,和生活中那些普通人一样,开始战斗,只不过因为文字工作者的身份,手中的笔成为了枪。


出院后,菲利普·朗松来到纽约和女友团聚,11月1 日,得知巴黎再次罹难,他彻夜难眠,恐惧的碎片将他包围。凌晨一点,整形医生发来短信:“我很高兴你在远方,不要急着回来。”文并供图/赵洺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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