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棵光秃秃的死臭椿树之间是一口已被弃用多

几棵光秃秃的死臭椿树之间是一口已被弃用多年的石头古井，已成为枯井，被孩子们用砖头石块死猫烂狗之类给填满了。井边一堆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老头儿。
老头儿七十多岁，灰白头发，面部黄瘦得叫人看了都害怕，两腮松弛的皮肤往下坠着，一双又湿又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当街的地面——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腰很弯，像一张弓。
街上的大人小孩儿来来往往，只顾走自己的路，谁也不看老头儿一眼。老头儿正如身边的枯井一样，已被熟视无睹了。
小时侯我也和人们一样，只将老人与他身边的枯井、臭椿树、石头看作一类，好像一切本就该如此。但后来我对他产生了兴趣，似乎也有了许多关于他的疑问。直到有一天，从爷爷那里打听到了他的故事。
他叫赵福瑞，年轻时是个小有名气的厨师，可以数得上是他们那一代人中最潇洒的人了。特别能干，人缘极好，没娶亲，常跑外。在那个年头敢出去的并不多，他可以算是一个先驱了。常年在外边挣钱，每一回来总要随身带回些好东西，都是村里人没有见过的。那时侯一听说福瑞回来了，呵，半村子的大人小孩儿都来看他，一是来打听些外边的新鲜事，再就是让孩子尝尝鲜，解解馋。福瑞也喜欢在乡邻面前炫耀自己的见识，一面往小孩子嘴里塞削好的菠萝，一面大着嗓门嚷：“人家大地方住的不是咱们这样的房子，住的全是楼房，就是把房子摞起来盖，有几十层的呢！”“呵——”乡亲们惊讶地感叹着：“还是福瑞见识大呀！”
每听到这样的奉承话，他总是脸上乐开了花，一手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手习惯地抿一抿自己黑亮的头发。有的小孩儿还要爬上他的腿去，用小手揪着他厚厚的耳朵。他也从不恼，总是乐呵呵的。如是男孩，他还要开玩笑地说：“来，让大爷揪个鸡鸡吃。”孩子要跑，他便假装生气地说：“怎么？就知道吃大爷带回来的菠萝，火腿？大爷要吃个鸡鸡都不给？……大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地震了！真是人们想不到的灾难，几秒钟内房屋全塌了，哭喊声一片，死的死了，没死的不知再过几时死，赵福瑞正在外地，不知死活。
几年后，已被大家遗忘很久的福瑞回来了。人们闻讯赶来，却大失所望：眼前这个瘦猴儿真的是福瑞？！连那些稍大点儿的孩子都不敢相信自己曾从这个脏兮兮的干巴老头儿手里取过东西吃，一个个躲在大人的身后，眼巴巴地望着他。大人们强装笑脸简单询问了几句他这几年在外面的生活，安慰了几句便带着孩子回家了。
先还有几家在办喜事的时候去请他帮忙做菜做饭，事后给他几块钱，后来他也懒得去，人家也懒得找他了。他便将自己荒了多年的地开出一块，每年打下些粮食勉强度日。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枯井边的石头上默哀——为自己，为乡人。
时候一天天的过去，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读初中了。每天骑车去上学必过枯井，总是见他依然在那里静坐着，眼睛注视着当街的地面，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弓，比以前更弯了。旁边时而走过几个乡人，可是仍旧依照往日的习惯，谁也不理睬他。
终于有一天我不平起来，骑车路过那里时，放慢了车速，渐近他时笑着说：“太爷爷，您在这歇着哪？！”
我的话出口老半天，才见他慢慢抬起头来，用惊疑的目光盯着我，许久才确信我在冲他笑，于是在他的脸上露出了笑——这笑容是我平生看到的最奇异的笑，很吃力，很努力地笑，他原本就湿漉漉的眼睛更湿了。
“是啊，你去念书啊！？”“是的！”我回答了他，上了车，奔向学校去。路两旁的小树摇摆着努力向上生长，刚才停在上边的乌鸦终于站不住脚，飞走了“哇——”一声消失在天际。
我吹起了口哨，悠悠哉骑着自行车往前行着，微风吹起我的一缕缕头发，不时划到耳朵和脸上，怪痒痒的。
第二天骑车路过那里时，见他早已经望着我笑了，露出了他那仅有的两三颗碎牙。我也冲他笑，渐近时放慢车速打招呼：“太爷爷，您在这儿歇着哪？！”“是啊，你去念书啊？！”“是的！”然后才骑向学校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如是。一晃两年，我发觉老人的腰不那么弯了，脸上也不像先前那么瘦了，而且有时还起身在老井附近走走，我真高兴。
一天午休睡得太沉了，醒来时一看表，时间不早了，也没洗脸就跨上自行车直奔学校去，到半路时突然忐忑不安起来，蓦地记起件大事，赶紧来个急刹车，掉转车头，冲进村子到枯井处，老人已经看着我笑了。我用手一刮脸上的汗，有一大把，我咧嘴一笑：
“太爷爷，您歇着哪？！”
“啊，怎么往回走啊？”
“我忘了点儿东西，回家来取了。”
“那好，快点儿吧！”
我假装朝自家门口骑去，到门口急转弯，飞一般奔向学校去。
到了班上已经迟到了五分钟。我走到后黑板处，拿起粉笔在“今日迟到者”一栏里一笔一画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转眼又过去了半年。
一天，我照旧从枯井旁边经过，放慢了速度却并没有看见老人坐在石头上，一整天的不安，晚上回到家时才知道福瑞死了。邻居家小孩儿告诉我说，是收电费的发现的，看见时已咽了气，也不知是什么急病，大队叫了辆三码子拉去火化了，骨灰也没有收回来，谁也没哭两声，先后不到俩钟头就完事了。当晚吃过饭后藏着泪睡下了。
第二天我去上学，又一次路过那个地方：几棵光秃秃的死臭椿树之间是一口已被弃用多年的石头古井，已成为枯井，被孩子们用砖头石块死猫烂狗之类给填满了。井边一堆石头，然而石头上已不再有那个老人。乡人们照往常一样，来来往往。
我停下自行车，往石头上看了一眼，突然甩过头，从眼里流下两滴泪——
前一滴是哀悼老人的唯一的一滴泪；后一滴是为前一滴是唯一的一滴而流下的。

共 2156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有些人，年轻时很风光，但无情的岁月会把那些风光渐渐磨蚀成平淡。赵福瑞年轻时是小有名气的厨师，经常跑外，回家时会引起全村轰动。但经历过那次地震之后，一向风光的赵福瑞却渐渐消沉下去，最后和村边的那口枯井一样，再也引不起村民们的关注。人们的漠视让赵福瑞的人生也像那口枯井一样没有了一丝生机。“我”的一次无意问候让老人有了些许期盼，他似乎焕发出新的生机。两年后，老人孤独地死在了家里，“我”为这个一生生活在孤寂里的老人留下了两滴眼泪……作品主题明确，情节生动，描述细腻，前后呼应，人物塑造鲜明，呼吁人们应该对孤寡老人给予应有的关爱，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好作品，倾情推荐！【编辑：淇水碧柳】
1 楼 文友： 2015-09-18 14:11:08 感谢千里赐稿星月，佩服千里的勤奋与高产，奉茶问候！ 写自己喜欢的文字，让别人点评去吧！
2 楼 文友： 2015-09-18 14:18:15 这篇小说反映了当今社会人们对孤寡老人缺乏应有的关爱，很有教育意义。呼吁人们关爱老年人，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温暖！ 写自己喜欢的文字，让别人点评去吧！
 楼 文友： 2015-09-18 14:19:21 愿千里在星月创作愉快！再次感谢赐稿！ 写自己喜欢的文字，让别人点评去吧！长春华山医院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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